文/袁泽友
人物名片
马宏明,1965年10月生于贵阳,祖籍天津。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国家二级美术师,贵州省书法家协会副主席,贵阳市书法家协会副主席,贵州省文史馆特聘研究员,贵州省人大书画院特聘画师,贵州省政协书画院特聘画师,贵阳市政协委员,贵州省政府文艺奖评委,贵州省茫父杯、恒安杯评委,《书画印》主编。
在黔中书法界,马宏明素来被同侪尊为“年轻的老一辈书法家”。年富力强的黄金年龄便能得此黔中“遗老”的称号,虽有些戏谑之嫌,却也名副其实。贵州已故著名书法理论家姜澄清先生曾经说到,当今书坛只有“明星”已无大师。全国如此,遑论贵州?陈恒安等宿学大家之后,黔中艺苑早已大师零落,而马宏明少年时期就有幸浸润于近现代以来黔中艺苑最后的黄金时代,作为恒安先生当年众多学生中年龄最小的后生,亲炙恒安先生等大儒身教言传,在他的身上,老一代学人的风骨与文脉犹存。“遗老”,在这个浮躁的时代里显得更加稀缺。
庚子仲春,趁着疫情渐缓,笔者得以造访蜗居家中已月余的马宏明老师。
书房依旧,只是比笔者一两年前来访时整齐了许多。最显眼的莫过于书,旧得有些发黄的墙壁大部分被书架占据,挤满了同样大多泛着黄色的各类书籍。
墙角一堆笔筒里林立的秃笔同样引人注目,都是主人舍不得丢的各色毛笔,目测不下百余杆,洗得干干净净,光荣赋闲。
在家“抗疫”的一个多月时间,让宏明得以心无旁骛,一口气创作了大量书法作品,草行篆隶,斗方横幅,洋洋大观。因作品已拿去装裱,笔者只能在他手机上一饱眼福。
赏完书法,言归正传,话题转向了马宏明的学书历程,故事则以陈恒安先生开场。
恒安先生是我国著名学者、书法家和书法教育家,被誉为贵州承前启后,借古开今之一代大师、书法泰斗。当年恒安先生精神煦养下的不少贵州后辈书家,已成为贵州乃至全国都有一定影响的书法家、篆刻家。而马宏明则是恒安先生众多学生中年龄最小者,也是深得先生悉心授业的关门弟子。在他之后,恒安先生再也没有收徒。对于恒安先生的授业恩德,宏明从不敢忘却,每次接受媒体采访,言必谈先师。
马宏明自小在外祖父的影响下爱好书法,十岁左右,就常与好友朱良津(现为贵州省博物馆研究员、学术委员会主任,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去恒安先生家中玩耍,进而有机缘在恒安先生的云岩室学书问字。宏明能得大师如此垂青,是因他对书法的喜爱与勤勉。
跟随恒安先生学书多年,纯为传道授业解惑,完全讲的是师生情谊,那时的先生不以教弟子为稻梁之谋,因而也不存在于授徒取利。最多是逢年过节,随母亲带上水果、烧酒前去看望。而跟随恒安先生,他学到的不仅仅是书法篆刻,更有诗词、文章。恒安先生除了经常给他批改书法习作、诗文,还开出很多书单,鞭策宏明勤写勤读。
至今,宏明还保存着当年恒安先生留下的不少课徒稿,或指点诗文、或临摹示范、或批改习作、或习书参悟,不一而足。这些泛黄的课徒稿,不仅记录了宏明的成长轨迹,也记录了一位饱学之士对一位后辈晚生的谆谆教诲,无论对宏明乃至对黔中书界,这些都是弥足珍贵的史料。
马宏明追随恒安先生学书,大概十年有余。而先生逝世之后,宏明则把对恒安先生的敬仰与怀念转化为一种精神追寻,数十年来不间断搜集、整理恒安先生有关史料,四处走访先生散落在各处的遗墨,甚至还在拍卖会上力所能及地买一些先生的作品;但多采取拍照的方式以资研究。
而今,马宏明可谓恒安先生有关历史资料的集大成者,诗文手迹、书法作品、信札便签等,其中包括恒安先生用钢笔书写的一些文稿。此外,宏明还收集了恒安先生一百多首散落在书法作品、报刊杂志上的诗词,这些诗词均是先生解放后所作,目前还未被出版收录。近年来贵州人民出版社拟出《陈恒安全集》,宏明将多年悉心收集的这些资料毫无保留地向编辑提供了。
多年来,马宏明还多次撰文以记录、彰显恒安先生生前轶事、书法思想、文化成就的文章分别发表在各种刊物上。1989年发表在《书画论坛》上的《陈恒安和他的书法艺术》一文,是马宏明最早的关于恒安先生的文章。近年来,他还在《贵州日报》《藏天下》杂志等报刊发表有关恒安先生的著述。
恒安先生之子、著名书法家周运真曾说 :“除我之外要了解陈恒安先生,最好去问马宏明。”
黔中后学受惠于恒安先生者不在少数,其中不乏戴明贤、包俊宜、周运真、张双锡、杨霜、朱良津、倪祖林等当代贵州书法界的中流砥柱,马宏明则是他们中年龄最小的“学弟”,“年轻的老一辈书法家”名号,可谓实至名归。
“学弟”的身份为马宏明与众多黔中前贤的交游开了方便之门,他与众学长既是同门,也是师友。老一辈书法家如何龙昌、许庄叔、章光恺、黄源、刘锦、戴明贤等,无不对他书法的精进提供过帮助。
除了恒安先生的云岩室,在姜澄清先生上世纪八十年代创办的书法学校里,宏明也是济济一堂的黔中书画人才中年龄最小的学员。这个书法学校可惜只办了两期,每期学时一年。方小石、王萼华、谭涤非、冯济泉等贵州著名艺术大咖均是学校的讲师,恒安先生则是学校的名誉校长。虽然是书法学校,课程却是丰富多彩的,有诗词、文字学、书法、绘画、篆刻等课程。这个学校在全国开了先河,对贵州书法人才的培养功不可没。
宏明庆幸自己曾经赶上了贵州书画艺术最后的美好时光,他在这个书法学校里接触到了贵州更多的大师级人物,更被这里的贵州先贤们深厚的底蕴与才情深深折服。
马宏明还记得,当时书法学校的课时费大约每节课三至五块钱,作为讲师之一的我省著名作文史学家、诗人、书法家、教育家的王萼华先生不想收钱,于是将自己的课时费悉数买了毛边纸,以资学员们习练。
“当年的那些艺术大师不仅底蕴深厚,而且非常纯粹。”宏明感慨地说,那一代贵州学人们的风范,今人恐怕望尘莫及。
“写黔中书画家的历史与掌故,我基本不用查资料。”有朋说他是贵州现代书画史的一部“活字典”,他说,要了解一位书家学人,只有深入过他们的生活,才能真正了解他们。而他在少年时代就有机会浸染于诸多黔中学人的圈子,再加上自己对于人文掌故、历史类书籍的大量收集阅读,对于黔中书画历史以及知名书画家的过往,自然如数家珍了。
正因为如此,马宏明近年来系统撰写了大量关于贵州书坛名家的追忆、赏析、论述类文章。除了先师陈恒安,何龙昌、章光恺等已故书画家的生平过往,都在他笔下得以深情呈现。此外,他还开始成体系地撰写贵州书法小史,并在诸多刊物发表。其文风朴实而缜密,细腻而简达,一字一句尽显治学之精深。
然宏明虽为书界“老字辈”,却从不“倚老卖老”,他交游广泛,待人宽厚,在贵州中青年书法家中,他不仅以书法文章著称,也以温蔼谦和而闻名。
但作为黔中书界“遗老”,宏明身上也有些复古主义的意味。作为贵州中青年书法家的翘楚、一位颇为高产的“捉刀者”、一位书画刊物的主编,宏明的文字时常见诸于省内外各种刊物。然而,马君至今仍不黯键盘之事,每有文事,一概手书,再请夫人或别人代劳录为电子文档。
时代再怎么进步,但宏明绝不让键盘之类的东西替代自己的笔,在他的书房,除了他自己的手机,笔者看不到任何电子产品。这是顽固还是执着呢?
“瓜豆轩”三字,近几年来常见诸马宏明的书法题款或文章落款。曾揣测宏明将以何种书体将这一斋号高悬于自己的书斋,然造访时,不免有些失望,书斋依旧,却无“瓜”无“豆”。“瓜豆轩”仅仅是其的一方精神家园,没有落在纸上,只是写在心中。
“无非种瓜得瓜,种豆得豆。”马宏明说,这就是瓜豆轩的由来。
然瓜豆二字,平淡而不淡,寻常而非常。
平淡寻常,是马宏明生存状态的一种真实写照。从他常年不变的朴素着装、书斋的简单朴素、待人接物的低调与谦逊等等,足可窥见一二。
笔者认识宏明的时间不长,因为在《藏天下》杂志工作的缘故,才有机会与他有更多的接触,但更多是工作上的交往。他算是藏天下杂志未挂名的特约撰稿人,近五年来不仅经常主动赐稿,而且每有约稿必不推辞。马宏明给笔者的第一印象首先是平实、随和,性格极好,不“端”,不“装”。再一个印象,则是他对外自己在形象的忽略了,可用现代年轻人常用的一个“老气”来形容,除了冬暖夏凉的追求,宏明对衣着这些大概是没有什么讲究的。
也常在一些省内书画活动上与宏明偶遇,但除了一些非站不可的“台”,宏明很少站在“台前”,更是极少见他发言讲话,很多时候总是静静的参加完活动,然后悄悄的就不见了踪影。
而马宏明的“非常”,则体现在他的对于名利的淡泊,对书法理论的非常见解,对人文修养的不懈坚守。
办展出书,是当下不少书法家乐此不疲的事,这是和出名、评职称直接挂钩的。然他于2014年出过一本书法集《明心见性——马宏明书法篆刻集》之后,再也没出过书。常年笔耕不辍的他若想要出书并非难事,但宏明告诉笔者,如果自己的作品没有太多的突破,只是在同一层次上重复,这样的书出多少都没有意义。
为稻粱谋,宏明也在天一书法学校任课,但每周只上两节课,多了不上。他说,上书法课更多的是在讲“法”,而这是他最不愿意的事。宏明认为,书法不能框在“法”里面,重道弃法,“逍遥法外”才是艺术创作,一旦能跳出“法”字,便是真正意义的书家。
在书法界素有“晋人尚韵,唐人尚法”的说法,唐以来,“书道”日衰,“书法”日盛,“书法”之名也由此而来。有观点认为,书道嬗变为书法,表现上是艺术形式的变化,由注重整体变为注重局部,注重理想变为注重现实,注重内涵变为注重形式,由精神追求变为学术追求,反映的是人们思想认识上的倒退。对此,宏明深以为然,他认为,写字就是写心,书之道与道家之道殊途同归,进而不应投机取巧、工于雕琢,而应崇尚自然。
“现在的很多书法家是在‘做字’、‘造势’,而不是在‘写字’。”宏明认为,现在人们的艺术观念变了,写字只追求展览效果,追求视角冲击,求大求怪,书法的真谛已经被很多人抛弃,剩下的只有浮躁。
看来宏明是非常怀念他的少年时代的,因为那个时代还有真正的大家。
“过去的大师是沉淀出来的,而现在的所谓大师则是炒作出来的。”宏明说,陈恒安先生首先是词人、诗人,然后才是书法家,他们这一代书法家学养深厚,博古通今,是深厚的文化孕育出来的,书法只是水到渠成的事。
古往今来,文人墨客向来喜欢以斋明志。而他的“瓜豆轩”,看似一种田园生活的回归,实质是一种“道”的回归。在马宏明这个极简主义的个人世界中,透露的是一种非凡的境界,体现的是他对为书之道、为学之道乃至为人之道的极致追求。
瓜豆之事在当下的社会是必定多被淹没于喧嚣。但马宏明已笃定与古为徒,守望自己的一方净土,余下的,就静等瓜熟蒂落了。
宏明君是一位在编辑出版、撰写文章、书法创作、捉刀刻印等领域都有所涉猎的书法名家,他走的是一条以文为主,以艺抒怀的正道雅途。其文质朴厚重,雅风怡人;其字圆融苍润,古韵悠然。由于在编刊出书、撰写文章及书法上倾注的精力较多,故其取得不俗的成就,深获业界称赞。他于印章所刻不多,偶为兴趣所遣,也曾刻过不少印作,其所刻佛印神韵清穆,可品可鉴。除此之外,他对贵州,尤其是贵阳老一辈文化人的生活经历,个性风貌,艺术成就等颇为关注,收集的资料不少,谈到某人某事,如数家珍,这对他来说,既是兴趣所致,亦是一笔文化财富,期待他能以情行文,将这些名人轶事记录下来,将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陈 弘)
宏明兄,自幼喜爱书画,师从著名书法家陈恒安先生,深得恒安先生篆书之神髓。几十年孜孜以求,未曾懈怠,其书作结体渾厚,笔法劲健,章法大小相间,错落有致。开合之间亦见精微之机变。近年来宏明广泛涉猎各体,在传习篆籀之同时,对汉隶、简牍用功甚勤。使其大篆用笔生涩老苍处见其圆活;解构中亦见字法之疏密有致。细读宏明作品常常会被其笔墨所打动。我与宏明交往日久,常在一起谈书、品墨。临池之外宏明亦爱金石篆刻、书画收藏,有快意之作或收到心仪书画作品,便邀同道好友赏之。宏明喜读书,藏书颇丰。读书临池是宏明的生活状态,也是一种生活方式,他徜徉和陶醉其间,信可乐也。(李维力)
业界人称“小马哥"的宏明仁弟,以其文章书艺而著称,时任省书协副主席,市书协副主席,《書画印》总编。因书法缘相识己久,交往甚笃,彼此同好同道,宏明平时纳于言,敏于行,喜饮酒,每每于小酌后会口若悬河,引经据典谈书论艺,且直指事物本真入木三分,当然溢显文人古风的神貌与语气,真淳与坦率。在一起聊天论地最是惬意与愉快!仁弟还是一个文人中侠义豪宕之人,往往从历史的眼光理性的依据明辨艺文之事。在他身上透露出的自觉与不自觉的担当责任,尤其是在当下艺评满天飞,一切功利的导引下,可吹其天也可煸其地的时下,他的恪守、执着、底线气格的升化,秉承良知,和做人的原则,使得仁弟的艺文臻至佳境。记得宏明仁弟的文章心与物接,孤旨至境对艺事的把握与叙述讲理至道,法古而师心,是言中有物,情与理载道,依据前贤古语至理至清,准确而精当,这于我也受益匪浅。
宏明不仅于艺评的精当显其才华,读书用功笃实,在书法艺术创作上相得溢彰。他是前辈书法大家恒安先生的"关门弟子”其书风追随恒安先生,就其作品看:生,辣,苍,朴,厚,艺术特质于笔端可显,捻管数十年这种审美的追求,是内心积淤的审美传统,以及审美的精神指向,正是前贤留下的高格之气。想必是宏明仁弟的艺文理想之境,同时也是人生之道。(陈加林)
宏明兄从小便得到陈恒安先生的悉心指导,是真正的“根正苗红”的书法家!作为恒安先生书法的重要传承人,宏明兄在金文、简帛书上用功尤勤,篆书作品可以说是其标志性的书风,线条厚实而又不失流畅,结体自然生动,举重若轻,功力深厚!能够在篆书上倾注数十年的心血,一以贯之而又不墨守成规,大不易也!近年来,在创作的同时,他编书办刊物,并撰写了大量的书画评论文章,偶涉篆刻,也每每出手不凡,可谓贵州书法界少有的勤奋而专注、功夫与学养并重的多面手。(董绍伟)
宏明老师是碑学出身,论守黔学泰斗陈恒安大师学风,以宏明老师最严。我亲见宏明老师下笔,下笔如椽,运笔如斤。
碑家风范,这是真传,不是那种肤浅的学碑者。把字写成碑,不叫学碑。
然而十年来凡三变,数年前忽楷簪花,近年又工金籀,常有惊人之举,成一家之言,量有可期。
现在人人都叫书法家,其实书成一家太难了。
另则,宏明老师是读书出身,治学精深,钩沉广播。能为国朝以来黔中书家立传者,宏明老师一人而已。
文章有骨气,实事求是,善用春秋笔法,大有深意,足以待后世学者发明。
另则,宏明老师是风流才子,庄禅后身,不拘小节。常有解衣磅礴之雅,诗酒年华,琴瑟在御。黔中此名士,如今更无双。
良可慨也!(朱士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