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潮溢
2023年5月31日19时30分,有温度的乐音——杨新民作品音乐会在成都云端·天府音乐厅举行。当著名作曲家、四川音乐学院教授杨新民先生步入音乐大厅时,座无虚席的观众席爆发出热烈的掌声,这是向勤耕苦作兢兢业业数十载而硕果颇丰的老音乐家的崇高致敬!
这场音乐会共演奏(唱)了12首曲目。其中包括6首管弦乐曲,6首声乐曲。管弦乐曲有:《弹戏》《两个荷包》《嘉绒雪线图》《昆腔》《尘埃落定》主题乐队协奏曲、间奏曲+交响诗《热望》。声乐曲有:女高音独唱《峨眉山的石径》、女声对唱《攀枝花在哪里》、混声合唱《怒江谣》、女高音独唱《爱的光芒》《归来》、交响混声合唱《君未归》。在这12首曲目中,跟巴蜀地域和人文相关的曲目就占去大半。对于这种安排,不能不说这是杨教授对生于斯长于斯的这片热土的深恋之情所致。本文就音乐会的管弦乐作品予以述评。
川剧是明末清初大移民形成的文化现象,是川渝最具有代表性的文藝符号。管弦乐《弹戏》《昆腔》都取材于川剧。前者属板腔体,源于秦腔。后者属曲牌体,源自苏昆。管弦乐《弹戏》所运用的清乐七声音阶及音乐主题,分别取材于川剧弹戏的甜平和苦平。“重工避凡”与“重凡轻工”的两种手法,使欢乐与痛苦泾渭分明。其节奏,源于川剧弹戏的一字板和垛板。其韵味,饱含中国戏曲北方梆子腔系的韵律。而管弦乐《昆腔》,虽不能确切地明确它来自于哪一支或哪一堂曲牌,但从宫音下行至羽音中止的旋律走向以及其古朴典雅的韵律,尤其是曲笛以突出的音色加盟管弦乐,都深深地烙上了昆腔的印记。传统古典戏曲的神韵,经作曲家交响化、多样化的艺术演绎,让人们对川剧弹戏和昆腔,又有了另一番新的认知。
《绣荷包》是我国流行甚广的民歌之一。这首以刺绣荷包为信物赠送情人的爱情歌曲,十分深情地倾诉了少女对恋人的钟爱。各地传唱的《绣荷包》的旋律、调式大多各不相同,差异甚大。四川的《绣荷包》为宫调式,而云南的《绣荷包》则为羽调式。两者曲风截然不同。
管弦乐《两个荷包》的主题取材于川滇民歌《绣荷包》,曲作家用变奏和器乐交响化的处理手法,使宫羽两调式两曲风的主题相互交织,相互角逐,此起彼伏,此消彼长,给人以热恋中的青年男女相依伴、互嬉戏的美好印象。优美的旋律在不同的调高,分别在弦乐、木管、铜管中次第行进,交叉奏鸣,令听众赏心悦目,醉入遐想之中。
嘉绒藏族聚居在川西北高原和成都平原之间的高山峡谷地带。即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的马尔康、大小金川境内和理县、黑水、汶川、壤塘的部分区域,及甘孜州的丹巴、康定、道孚,雅安地区的宝兴、天全等县。嘉绒藏族是一个能歌善舞的民族,民间音乐艺术十分丰富,各种民间传统歌曲是人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精神食粮。
为交响乐队而作的《嘉绒雪线图》,从嘉绒藏族丰富多彩的音乐元素中提取素材,用写意的手法提炼成为作品的相关主题。状景叙事本是文学、影视、美术等艺术门类之长,音乐艺术之短。而《嘉绒雪线图》却在充分发挥音乐艺术长于抒情的态势下,全面地调动交响乐手段,巧妙地完成从听觉到视觉的幻化联想。阳光辉映下的雪山峡谷;绿荫草场上的奔跑牛羊;青年男女的纯真爱恋;热情奔放的火塘锅庄。神奇的碉楼述说着过往;虔诚的信徒瞻仰着佛塔的灵光;质朴的乡风延续着嘉绒的历史,怎能让人不留恋这美好的地方。交响的调动、技巧的运用、可谓倾其所有,因此这部交响乐作品所含内容丰富,可见曲作家驾轻就熟的深厚功力。
著名藏族作家阿来的长篇小说《尘埃落定》于1998年出版以来,同名影视、戏剧作品纷纷将其搬上银屏和舞台。著名作曲家杨新民教授,又以协奏曲形式将其搬上了乐台,使听众多了一个欣赏渠道。
《尘埃落定》主题乐队协奏曲,取材于同名电视连续剧的场景音乐。这样的取材优势,是容易唤起人们对地域、人物、事件及情感联想的。作品以不协和的特强音和紧接着的由贝斯和低音铜管演奏的长音开篇,预示着森严显赫的康巴藏族土司,将面临着改朝换代的变更。小号呈现的第一乐章主题及紧跟着小提琴在属调上的变化呈现,尤如那嵯峨峭拔的冰山雪岭,奔涌腾跃的急流大川。乐队为单簧管和英国管所协奏的优美旋律,似澄澈湛蓝的高原湖泊,牛羊遍布的绿色草原。贝斯及大小提琴的拨奏,引出在弦乐中音区及亮丽小号演奏的舞步旋律,以及其后的似板腔体戏曲的紧打慢唱的快板,尤如傻子领着剽悍粗犷的康巴汉子和婀娜多姿的康藏姑娘在翩翩起舞。小号在舞曲中的结束句与汉族羽调式民歌和川剧高腔《摘红梅》之[二郎神]尾句完全相同,尤其引人关注。作曲家似乎是在暗示傻子乃是康藏土师与汉族老婆所生。这一乐句的巧妙结合真乃神来之笔。木管组碎片化的闪现,直至低音的孤独哀鸣,昭示了旧时代的结束。弦乐的优美抒情段落,预示着春天来了,新的时代开始了。
康巴藏区位于横断山区的大山大河夹峙之中。横断山素有“七脉六江”之称,山脉与河谷相间排列,形成“两山夹一河”“两河夹一山”的格局。《尘埃落定》主题乐队协奏曲将这里的俊男靓女,山川秀丽,以及那绚丽多彩的民族风情,演绎得精彩绝伦,令人耳目一新!
间奏曲+交响诗《热望》是当场音乐会的大轴曲。乐曲以大管、大提琴和贝司等低音乐器开篇,小提琴、中提琴以快速行进节奏做陪衬,低徊沉闷压抑的音响,唤起人们对过往岁月,行色匆匆,忙忙碌碌,终觉苦的回忆。铜管的进入,大小提琴次第对主题的升华演绎,体现了人们仍在奋进前行。竖琴导引着长笛和双簧管的出现,小提琴群奏和双簧管优美的演绎,预示着转机的到来。小提琴独奏似号召,大提琴独奏似回应。小军鼓敲击着行进的鼓点,圆号声声唤,高音短笛和单簧管相呼应。有力的行进旋律,从小提琴到铜管乐,进而乐队全奏,恢弘的音响抒发着人们对美好生活的憧憬和热切向往。让人唏嘘,令人感慨!
著名作曲家杨新民教授,反映巴蜀的交响音乐作品,远不止音乐会上演奏的这几部,声乐作品则更是“和尚敲木鱼——多多多”。他的创作视野是放眼全球的,对巴蜀的情有独钟是为了感恩生养之地;他的作曲技巧娴熟,写作手段老辣,创作思维活跃,不泥古不化而敢为天下先;他作品的包容性与音乐语汇的多样性是其创作特点。在交响中求旋律清晰,和声语汇不拘一格,传统的、现代的、民族的,皆能巧妙结合为内容所需。对比复调,支声复调与赋格交相辉映,织体粗犷而细腻,浓淡对比强烈,其作品深刻而华丽,既震撼又好听。一言以蔽之,杨新民教授是一位不可多得的才华横溢的优秀作曲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