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皓楠
摘 要:随着互联网的快速发展,Z世代青年的自我表达意识逐渐增强,其网络话语权也日渐提高。Z世代青年群体的“网生化”特点使得他们倾向于通过网络获取信息和表达自我观点,并与年龄相仿、精神特征相类似的群体形成具有群体特征的“部落化”网络话语表达,从而构成Z世代青年所特有的网络话语表达体系。本文借助福柯的话语理论中“权力”和“话语”之间的关系的相关理论,以话语实践过程中的主体、内容、载体、语境和效果五大要素为逻辑,采用文本分析法、个案分析法、话语分析法等方法,对Z世代青年网络话语表达体系的建构进行了简要分析,旨在为当下网络治理工作提供参考。
关键词:Z世代;部落化;网络话语体系
中图分类号:G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8122(2024)02-0035-04
一、引 言
隨着科技的不断发展,对整个社会而言,互联网不再只是一种传播信息的媒介工具,而是对大众生活产生了更加深远的影响。网络已经渗透到人们生活的方方面面,也影响着一代人的成长。“Z世代”青年是对“X世代”“Y世代”青年说法的延续,指1995年至2010年内出生并成长的一代人,他们是伴随互联网发展而成长起来的“网络原住民”。Z世代青年的“网生化”特点使得他们倾向于通过网络获取信息和表达自身观点,并与年龄相仿、精神特征相类似的群体形成具有群体特征的“部落化”网络话语表达,从而构成Z世代青年所特有的网络话语表达体系。
表达作为人的主体行为和生命存在的基本形式,必须得到社会的高度尊重[1]。话语作为表达内容的载体承载着重要的社会功能。米歇尔·福柯认为,话语始终存在于历史中,具有自身的界限、断裂、转换和偶然性,有着明显的“非连续性”和“去中心化”特征[2]。互联网的高度发展带来了话语表达的“去中心化”,Z世代青年所特有的表达符号形成了代际话语的传播隔阂。在探讨话语与权力之间的关系时,大众一般认为权力是一种特定的控制社会组织的强制力量,这种看法较为狭隘;而福柯则认为,权力应该被理解为“多种多样的力量关系,它们内在于它们运作的领域之中,构成它们的组织”[3]。在网络中,Z世代青年通过在自身领域内的话语表达形成了稳定的组织结构,这与福柯对话语权力的理解相似,因此,福柯的理论有助于我们分析Z世代青年网络空间中的话语表达。
Z世代青年富有个性的网络话语表达形成了一种鲜明的网络亚文化景观,这种表达展现出了网络空间中青年群体的自身特征和社会交往特性。在当下社会中,这种网络话语能够参与社会话语表达的重塑,并对社会文化产生一定的影响。本文借助福柯的话语理论中“权力”和“话语”之间的关系的相关理论,以话语实践过程中的主体、内容、载体、语境和效果五大要素为逻辑,采用文本分析法、个案分析法、话语分析法等方法,对Z世代青年网络话语表达体系的建构进行了简要分析。
二、Z世代青年群体网络话语的“网生化”特征
从生活的角度来看,网络已成为Z世代青年生活中的必需品,他们的学习和生活高度依赖网络。2020年7月,艾媒咨询发布的《中国移动互联网流量月度分析报告,数说Z世代》(以下简称《报告》)显示,Z世代用户独立设备数量高达3.85亿台,占中国移动互联网总数的27%[4]。Z世代青年群体的线上生活尤为丰富,网络学习已成为深受他们喜爱的活动之一;2021年,《报告》显示,哔哩哔哩弹幕网(以下简称“B站”)知识区创作者规模增长了92%,学习用户超过1.83亿;在B站PUGV(专业用户创作的视频)中,泛知识内容高达49%,网友亲切地称之为“没有围墙的大学”[5]。由此可见,Z世代青年群体更倾向于从网络上获取解决现实问题的方法和途径。在学习之余,他们也会在网络平台度过自己的闲暇时光,比如,在短视频平台观看萌宠视频,通过“云吸猫”“云吸狗”获得情感满足。《报告》显示,在“白棕先生”“你的陈比方”等宠物博主的受众群体中,Z世代青年占比高达70%以上。由此可见,Z世代青年群体对于虚拟世界的依赖程度比较高。
从社交角度来看,Z世代青年群体的网络社交是半开放的。在网络社会中,Z世代青年群体以兴趣爱好、个人观点等信息打造属于自己的“人设”和标签,当被问及年龄、职业等私人问题时,他们则较为拒绝。由此可见,Z世代青年群体擅于将真实生活与虚拟生活区分开来,将自己所打造的虚拟空间作为一片“净土”,逃离现实社会的束缚。
三、Z世代青年群体网络话语表达的现实语境
互联网的快速发展带来了网络话语表达与现实话语表达的相互影响,一些网络词汇也开始被大众在日常生活中运用。互联网的虚拟性和匿名性给予人们一定的自由,话语表达的语境更加复杂。梵·迪克认为,文本(text)和语境(context)这两个要素共同构成了话语,前者是话语的内容本质,后者是话语依托的背景———“话语不再仅仅指口头文本和谈话,同时也包含了情境本质”[6]。因此,语境对于表达内容具有较大的影响。
(一)社会语境:Z世代青年话语被主流话语收编
在全球化的浪潮下,相较于“X世代”和“Y世代”,“Z世代”接触到了更开放多元的文化。面对文化语境,Z世代青年群体展现出了更多的包容性和创造力,正因为如此,他们具有更加活跃和跳脱的想法。活跃的思维使他们创造了个性化的网络话语,但是其中也存在偏离主流价值观的思想,而具有正能量的网络话语在一定程度上能够对主流话语进行补充。
在“人人都有麦克风”的时代,一些社会事件经由社交平台发布被广泛传播而引发舆论关注,进而获得相关部门的关注或回应。这种自下而上的逆向议程设置表现出了网络的赋权能力。利用这种赋权能力和网络自由度,Z世代青年群体会以娱乐、戏谑的方式生产出一系列的网络用语。为了能够与更多群体进行直接对话,主流话语也会积极采用Z世代青年群体所创建的话语形式。比如,@共青团中央在微博发文时就使用了“有图有真相”“越级碰瓷”等网络流行语。由此可见,Z世代青年群体的网络话语在一定程度上获得了主流话语的认可,最终传播至更广泛的受众群体。
(二)代际语境:代际话语权变革
玛格丽特·米德在《文化与承诺———论70年代各代人之间的新关系》一书中,从文化传承的角度将人类社会分为前喻文化、并喻文化和后喻文化三个时期,并指出当今社会已经步入后喻文化社会时期[7]。在前喻文化社会时期,文化主要由长辈向晚辈传播。长辈凭借自身经验处于领导地位,晚辈要向长辈学习生活技能、行为规范和价值观念等,但长此以往,导致年轻一代的社会话语权处于弱势地位。“我国的Z世代多是独生子女,是‘421’家庭结构中的‘1’,他们受到家庭中长辈的关注度更高,承受的压力也相对更多。”[8]
随着社会的发展,年轻一代的自我意识不断增强,社会逐步进入并喻文化阶段。在并喻文化社会时期,文化主要在同辈人之间传播。尽管年长者依旧享有较大的话语权,但是年轻人的话语也不再缺位,甚至在特定的领域中年轻人的话语权威性还会高于年长者。在后喻文化时期,文化则呈现出由年轻人向年长者传播的逆流效应。互联网赋予了年轻人“说话”的权力,并且在新技术的掌握和运用中,年轻人的接受能力高于年长者,因此他们之间的差距不断被拉大,前者对后者的文化反哺愈发普遍。
(三)文化语境:赋予文化符号新的意义
“文化语境”一词最早出现在马林诺夫斯基关于“语境”的论述中,指的是与话语交际相关联的社会文化背景,包括文化习俗和社会规范,前者主要集中在大众使用的语言、行为和心理方面,后者是指对言语交际活动约定俗成的限定与制约[9]。在网络社会中,Z世代青年群体为了追求个性和群体内部的认同,打造出了属于自身群体的、独特的高语境文化符号,并赋予了表情包、字母、标点符号等新的含义,简单的一个“?”可以被解读出多种含义,这使得“圈外人”很难明白他们所表达的意思。比如,2021年,字母缩写“YYDS”(永远的神)“SRDS”(虽然但是)等在网络上流行起来,由于不同群体之间文化语境的不同,部分年长者很难理解,被认为落伍了,但也有网友认为这些缩写很没必要。
Z世代青年群体所追求的是一种群体归属感,他们通过这种高语境文化在群体内部建立起一致的观念信仰和价值追求。此外,自媒体的蓬勃发展也促进了Z世代文化的传播,扩大了Z世代文化的影响力。Z世代青年群体所带来的亚文化不仅为主流文化注入了新的元素,丰富了主流文化的表达方式,也为当前时代下的话语秩序的建立带来了新的挑战。
四、Z世代青年群体网络话语体系建构机制
Z世代青年群体网络话语体系建构是一个较为复杂的过程。Z世代青年群体将自身话语阵地由现实社会转移到虚拟社会中,在外部为自己构建起了虚拟的语用身份,同时还在内部构建起了属于自身群体的认同机制和规则体系,使得群体更加稳定。
(一)外部建构变革
1.话语阵地转移
在社会空间中,Z世代青年群体的话语表达和行为活动受社会规则的制约,话语权也受到了限制。同时在现实社会中,物理空间的限制也使得Z世代青年群体难以快速找到基于共同爱好形成的好友圈,并建立起一個属于本领域的群体圈层。由于互联网空间具有匿名性,Z世代青年群体的话语表达更加自由,他们通过将话语阵地由现实社会向网络社会转移,重塑和构建着网络空间中的话语表达形态。这种话语阵地是以共同语境为支撑的,以具有共同特点的个体组成的、趋于封闭的空间。
Z世代青年群体的网络话语体系以互联网科技为技术背景,每个个体既是分布式存在的,又具有紧密的联系。对Z世代青年群体而言,网络平台既是他们的表达渠道,又是他们的表达方式,他们可以运用群体所构建的独特话语体系对主流话语在网络空间中的表达产生冲击。此外,Z世代青年群体的网络话语体系对主流话语体系具有补充作用,同时,互联网中的话语表达空间也为Z世代青年群体提供了文化生产和情感表达的独特场域。
2.话语主体身份隐匿
由于互联网的虚拟性和Z世代网络圈层的相对封闭性,Z世代青年可以为自己构建一个虚拟的“语用身份”。“语用身份”一词是陈新仁在其著作《语用身份———如何用身份话语做事》中提出的,指的是“特定的社会身份在言语交流语境中的实际体现、运用甚至虚构”[10]。因此,在话语表达的过程中,人们会根据自身所处的社会环境来选择适合自己的语用身份进行话语表达。
在网络环境中,Z世代青年的语用身份和真实社会身份存在一定程度的割裂,他们更倾向于表达内心中的真实想法,表达方式也不再局限于普通文字,而是扩展到火星文、颜文字、emoji、表情包等众多形式,他们利用这些表达工具积极构建自身群体的话语体系,形成相对封闭的网络圈层以及只有自身圈层才能理解的网络空间,以此保障他们的话语表达。
(二)内部机制建构
1.“部落化”与群体内部认同
传统意义上的部落是由血缘为基础构建起的群体,而在互联网中,Z世代的网络部落是一种基于情感和共同爱好构成的圈群。尽管每一个用户都是互联网场域之下的一个分散的点,且呈现出一种“去部落化”的样态,但是在自由交流中,由于共同的兴趣爱好和情感表达的驱使,这些“散点”又聚合起来,形成了网络部落。在网络部落内,成员们不再局限于时间和空间,而是拥有相同的诉求、态度、情感或语言符号,他们彼此之间能够快速地形成属于自身群体的话语和认同感。
由于生活高度依赖于网络,Z世代青年对于网络语境的信任感更强。在这个相对自由的场域之中,他们的话语表达得到了满足,同时,他们也会通过点赞、评论、转发等形式获得彼此之间的相互认同以及强化自我认同。比如,B站UP主“摸鱼事务所”的每一条视频结尾都会将以下两句话作为引导性话语,第一句话“点赞、关注、投币都能让我们感受到你们对这个视频的喜爱”,引导着观众通过“点赞、关注、投币”的行动建立与“摸鱼事务所”之间的联系,从行为上建立起观众对UP主的认同;第二句话“不如关注摸鱼事务所和我们一起不务正业”,则把UP主与观众之间的“观演关系”拉近为“共同体关系”,强化观众心中对UP主的认同。重复性引导不仅仅是为了UP主自身更好地获取平台数据,也是通过重复和强调加强自身粉丝圈群的情感认同和稳定性。
2.规则的制定和准入限制
网络群体中的规则是由群体成员或群体意见领袖制定的,并被群体成员公认并遵守的准则。在群体中,每一个体不是孤立的,而是存在于集体之中的。个体在行动中会通过遵循群体规则来强化群体认同和个人归属感,不断将群体规则内化于自身的行动之中。以某明星的微博粉丝群为例,粉丝在申请进入群聊时会被群管理员要求提供“超级话题等级>9级、参与日常控评、支持电影及代言”等各项情况。虽然Z世代青年是乐于在网络上交流、表达自我和讨论分享的群体,但是当他们构建起相对稳定的小群体后,就会对外界的介入变得警惕和排斥。他们会给自己的群体空间设置“准入门槛”,限制他人的进入,避免群体话语被解构或受到威胁。规则的制定和准入的限制,一方面可以保证网络群体内部的“安全性”,另一方面也是成员相互之间凝聚力和向心力的表现。成员之间构成了分散却又具有同一目标的共同体,这是Z世代青年群体网络话语表达体系的内部建构不可缺少的环节。
3.通过观演关系形成短期共同体
随着网络视听产业的发展,网络用户呈现出原子化分布的特征。网络时代,Z世代青年富有个性,拥有更丰富的想法,他们在网络中不再一味地追求长期的、稳定的认同关系,而是转向构建一种以短期认同为支撑的话语空间,从而形成一種短期认同关系的共同体。以直播间为例,Z世代青年群体是短视频直播间的主要受众,他们在观看主播前台表演的过程中感受主播的情绪,进而产生情感共鸣,同时也在这种共同体的话语体系中赋予文化符号更多的意义。受场域的限制,这种“衣帽间共同体”仅存在于单一主播的直播间中,当直播结束,共同体中的个体又将回归自己的生活,进而投入到下一个共同体的构建中。随着共同体的不断流动和变化,文化符号也会随之被赋予更丰富的意义。这种流动性也是Z世代青年群体网络话语表达体系建构的鲜明特征之一。
五、结 语
Z世代青年群体网络话语表达体系的建构是一个复杂的过程,他们以互联网发展为技术支撑,通过共同的爱好及情感认同构建群体,并通过群体规则对群体成员进行约束,通过重复行为加强情感认同。随着互联网的快速发展以及Z世代青年群体自我意识的不断增强,Z世代青年群体的网络话语权力日渐提升,他们在日常的话语表达和社会交往中往往与网络平台互为媒介,通过不断学习和成长拥有更多的话语权,并在社会话语体系中获得一席之地。未来,Z世代青年群体也将继续以自身力量革新社会话语体系,为主流话语体系注入更多活力。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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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李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