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蜗牛

2024-04-22 09:53安武林
东方少年·快乐文学 2024年4期
关键词:青虫蜗牛童话

安武林

今年,北京的雨水格外丰沛。大雨小雨,隔三岔五就来那么一次。炎热的夏天,还没感觉怎么热呢,就灰头土脸地溜走了。

万物生长的确是要靠太阳的,但没有雨水的滋润,太阳也有可能成为恐怖的“杀手”。可是,雨水一多,也是一件苦恼万分的事。尤其对于那些喜欢在室外养花花草草的人,那雨声点点滴滴都是敲在心坎上的。没有什么快乐的涟漪,只有痛苦和不安。长在地里的花卉,是没有办法移动的,所以那些可以移动躲雨的盆栽植物,心里想必都在窃喜。

养花儿的朋友抱怨,辣椒苗长到一米多高,像小学生一样挺拔。可却只长个儿,不开花结果。蔬菜嘛,都快变成观赏植物了。可是,辣椒苗有什么值得观赏的呢?小小的白花儿,朴素得很,花蕊黄黄的,如果能扩大几十倍,那倒是可以和水仙呀、扶桑呀平起平坐。但它太小了,比一粒黄豆还小,且羞怯地躲藏在叶子下面。它全部的梦想和荣耀,都在辣椒串串上面呢。

我最怕雨天,大雨小雨都怕。只要有雨,我在地里养的花花草草上面,就会爬满大大小小的蜗牛。小的如绿豆,大的如玻璃珠。它们伸着细长的触角,快活地吞噬着花草的叶子。可怕的是,一朵万寿花上面,会爬好几只蜗牛。它们抱成团,像蜜蜂守在蜂巢上面一样。这些可恶的蜗牛,用不了几天时间,就能把一株月季花的叶子吞个精光,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条。不管是小青虫,还是蜗牛,它们吞噬叶子的凶猛劲儿,一点不输蚕宝宝吞桑叶时的疯狂。

说起来可笑,几十年来,我一直保持着童年最初对蜗牛的认识,觉得蜗牛土生土长,像蚯蚓一样,是吃土的,而且,它是一种益虫。

小时候,我是多么喜欢蜗牛呀。一到休息时间,我和小伙伴们就相约去打猪草。在层层梯田的埝上,常常可以看见白黄相间的小蜗牛,它们大多数都已经死了,只剩一个干硬的蜗牛壳。蜗牛壳很漂亮,底色是白色,螺旋状的条纹一般都是黄色。我们在打猪草的间隙,喜欢捡蜗牛壳,每个人的手里、衣兜里,都塞满了。我们对一种顶蜗牛壳的游戏十分痴迷。我拿出蜗牛壳,顶上另一个伙伴的蜗牛壳。尤其是蜗牛壳最中心的、凸出来的部位,我们用食指和大拇指捏着,大一点的蜗牛用食指、中指和大拇指捏着,瞄准对方蜗牛壳最中心的部位,开始用力顶,谁的蜗牛壳被顶得凹下去,或者中间碎裂,便是失败了。然后,从兜里再掏出一枚,继续顶。百战百胜的蜗牛壳是不存在的,永远的霸主或者说老大自然也不存在,它最终总会被另一个蜗牛壳顶下去。每每做这个游戏,大家都兴奋不已。激动、欣喜、欢呼、失望、叹息,我们很迷恋这种游戏。

我们的村庄里,家家户户基本都有树,但是几乎没有草地,庄稼地离村子也有一段距离。由于环境和地域所限,我们并不能像南方的孩子那样,可以随处和蜗牛近距离接触。我们能找到的蜗牛,都生活在田野上,而且基本都只剩下了壳。偶尔遇见一只在树上攀爬的蜗牛,我总是好奇地盯着它观察,鼻尖几乎都能贴到树上。我看不出特别的东西来,只能看见它两只竖起来的触角。肉乎乎的、细细的触角伸向天空,像过去黑白电视机的两根天线。它蠕动着,爬行过的地方,有一条湿漉漉的、黏糊糊的线。蜗牛爬行得太慢了,让人很着急。瞧着它一点一点慢慢蠕动的样子,我都忍不住想问问它:“你想去哪里呀,我送你去吧!”

很多年后,我在南方一些作家写的散文和小说中,零星看到过描写捉蜗牛的文字。未经展开的文字只是一笔带过,如同上厕所、吃饭、睡觉一样,我自己觉得读懂了。法国不是有大蜗牛吗?法国蜗牛、法国鹅肝据说都是大餐,我们也有,不然为什么南方人要捉蜗牛呢?这种暗绿色的大蜗牛,比乒乓球略小一些,肉是灰不灰、绿不绿、紫不紫、黑不黑的混合色,而那种白黄相间的小蜗牛,哪儿有肉呢?不过,小小的蜗牛却能给人大大的联想,至少可以让我想象到大海,在海边,那些贝壳的质地和色彩,与小蜗牛极其相似,好像它们之间有共同的血缘关系似的。我无意做这样的考察,而且也没有这样的能力,只不过我想象的翅膀飞到这儿了,才把它们拉在一起。海洋变陆地,这些蜗牛才从海里出来生活,也许不是不可能的。我得郑重其事地提醒大家,这是我想象的而非科学的评价。

窗外的那块地,长十二步、宽十一步,差不多是方方正正的。自从我开始种花养草,便和花花草草的天敌们“斗争”了。小青虫、腻虫、花椒凤蝶幼虫,这些虫子们吞噬叶子和幼芽的本领超强。我努力忘却童话的美好,尽量把善良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来,无情地消灭害虫。最初,我并没有注意到蜗牛,或者说并没有意识到蜗牛的危害性。无论是一场大雨,还是小雨之后,大大小小的蜗牛铺天盖地,好像是从天空和雨水一起掉下来的。目力所及,尽是它们的身影。望着趴在高高的树上的蜗牛,我耳边仿佛响起了《蜗牛与黄鹂鸟》的歌声,禁不住开始怀疑人生了。蜗牛爬行的速度真的很慢很慢吗?想想人在婴儿时期不会走路的样子吧,胳膊、腿、屁股并用,匍匐前进,一寸一寸挪着,速度也不慢呢。

虽说也常为蜗牛而苦恼,但我真正的心思还是在虫子身上。城里的孩子不知道见过虱子没有,花卉叶子上的腻虫密密麻麻的,样子和虱子倒有几分相似。有人说腻虫也叫旱虫,旱情严重时容易泛滥;也有人说腻虫叫蚜虫,棉花地里最多。各类虫子,尤其是软体的,我有一种本能的厌恶和恐惧。小时候,为了消灭害虫,我们给生产队的棉花地里打农药,那都是剧毒的农药。我心里的快感、成就感、自豪感、英雄感、崇高感,纷至沓来,好像一大块棉花田里的腻虫,都是被我消灭干净的。可惜的是,我不能像战场上的英雄们一样统计自己的“杀敵”数字,更没机会得英雄花之类的荣誉和表彰。我拿的是工分。

“镇压”了各种害虫,本以为高枕无忧,但却意外地发现,有的花卉依然有被侵袭的痕迹。这一次,我才不得不把注意力集中在蜗牛身上,因为它已经成了攀附在各种花草叶子上的唯一昆虫。小青虫吞噬植物的叶子,比如说月季的叶子,它非啃得一干二净不可,只残留一些没有任何汁液的叶脉,如同叶子形状的网格。它们很称职、很敬业,不把一片叶子啃干净,绝不肯去换下一片叶子。一米多高的月季,用不了一两天的时间,全部叶子都会被消灭掉。有时候,我会发现数条小青虫集中在同一片叶子上,它们从不同的方位全面包围叶子,疯狂地吞噬,速度惊人。而这次新出现被侵袭的痕迹,与小青虫侵袭的特征不同,这些叶子或者被吞去一角,或者是一边,或者是一个半圆,或者是一个圆洞,整片叶子被吞掉的现象并不存在。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蜗牛的时候,终于发现,罪魁祸首原来正是它。正如科普知识所言,薄荷、藿香、紫苏、辣椒这类有浓烈刺激味道的植物,蜗牛一般是不碰的。不知道什么缘故,长寿花的叶子上蜗牛最多,一片叶子上,有时居然趴着好几只。真不知道是长寿花的叶子吸引了它们,还是其独特的气味让蜗牛们欣喜若狂。八宝景天肥厚的叶子,有几片莫名其妙地枯萎掉了,在背面,我发现有蜗牛趴在上面。这样看来,虽然没有明显的被啃噬的痕迹,但毫无疑问也是蜗牛干的。由于叶片厚实,一旦枯萎之后,被侵害的证据也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蜗牛的危害性被我发现之后,不管是雨中、雨后,我都会全力以赴和蜗牛“大战”。尤其是小雨淅沥的时候,花园里一片泥泞,而那些蜗牛们,大大小小的,都闪亮登场了。树干上,黄杨的叶子上,尤其是长寿花上,都是蜗牛的重灾区。一株长寿花上有时会爬十多只蜗牛,真怀疑它们是一家一家的,全体出动,在雨中野餐一样。最多的时候,我一次能捉几百只蜗牛。像玻璃珠那么大的蜗牛,到底是珍贵品种,一次最多能捉到几只。我对付蜗牛,没有像对付小青虫、腻虫那么心狠手辣,只是把它们丢得远远的,让它们自求多福。毕竟,它们还活在我的童话里,在我的童话里,它们还是那么可爱。

有时候,我会在心里问自己:“童话是什么?”我想,也许是人心对美好与浪漫的一种渴望吧。我们赋予这个世界美好品质的同时,它也反证了我们心灵的美好和善良。一只蜗牛不是童话,一只背着重重的蜗牛壳四处旅行的蜗牛才是童话。不过,捉蜗牛的时候,我心里只有愤怒,我要代表那些被蜗牛伤害过的植物们,审判蜗牛。可是,我又舍不得伤害他们,毕竟,它们还生活在我的童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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