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杂记(二)

1927-08-16 03:14
中国青年 1927年1期
关键词:兵士梅县军官

(四)学当骗子

交通不便恼死人!在高陂候船一连等了三四天才等到,一天(二十三日)黄昏时候,忽然气笛呜呜,电船来了,于是提心吊胆由候船处楼上越窗而下小划子,方得一摇一簸的划过电船。

此时钱已殆尽,行李被同行者带去,上船后,总想方法怎样少给点船费才好,可是没法,只得实价买票。恰好又有一只电船来,据说是直接去梅县的,而我上的这只,却要中途分路另换船,觉得反麻烦了。因此就去退票,拟过那只直航船去,殊不知深夜无划子,不得过去。这却喜出望外了,钱又退了,翌日仍搭了船,如此便徼幸的做了事实上的骗子了。

但是此船却要中途换船,换船后却要更多的船费了,怎么办呢?霎时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卖票的人来时如此这般……罢。

“先生,买票!”茶房买办半鄙视半恳请的叫了。因我只穿了一旁灰色而污浊的学生服,故不大在他们眼上。

“身边不便,行李和路费都被同行的朋友带去了,让一次罢!”我很和善的向他们要求的说。

“嘿嘿!出门怎么不带钱咧,先生!”买办连讥带笑的如此说。

“谁愿故意如此呢!?不过偶遇穷途,路上走落了船,万不得已罢了!如果一定要卖票,到梅县县公署去罢!”我晓得救说不行,便换过一付面孔,提气使劲的如此

说了。

“哪里?”一个帮办问,“县公署里的,”买办反轻击向他说。“先生,你何不早说,好好,不要紧!”买办又转过来笑脸向我说。

此时我心里真是好笑,这种投机商人的见识真浅,一句话便可换过他的念头,换过他的面孔,乃至爱惜如命的钱都可不要了;然而这或许是在军车专政贪官污吏压迫下必然的怕官心理吧。

可是,我又回想,我这种行为,在一般道学先生遗老遗少们一定以为太不道德吧?然而我们革命者的道德观原来是与旧的不同的,只要合于革命利益的仍是道德,别的就无所谓道德不道德了。

(五)一群老妇人

在韩江沿岸码头都常看见一群老年和中年的妇人。她们不是浓妆艳服,也不是三寸金莲,更不是旧礼教的实行者“谨守闺阃”;而却是被生活所迫以致抛头露面的挑行李当苦力!

原来广东岭东一带,地多贫瘠,一般男子多到南洋营商或做工,多年不能汇钱回家,丢下麦子在家,一面须理家中琐务,同时又须抛头露面自谋衣食。所以封建势力宗法思想最重的岭东,什么旧礼都“男管外,女管内”等等对于她们都无用了。

她们生活的痛苦,环境的恶劣,工作的劳顿,……完全都可在她们的面貌装束上表现出来。她们的面貌颜色是黄不黄黑不黑,形状是瘦的没有肉了,剩一张皮包骨头,担起行李走不上几步,硬气喘吁吁,说不出话来,只听见如雷价响的喘气声似乎上气不

接下气(。)如此一步一步的挨到旅馆或一个地方,便好像小孩要奶吃似的央求道:

“先生,给钱!”说时一对无光失神的眼睛骨碌碌看住客人,表现希望可怜的情态。“先生,高升点,我们下力的人很苦呀,添几个钱吧!”客人无精打采毫不关心的随便给了几个钱,所以她们感觉不够,又这样央求了。“要几多!怎么这样不知足,讨厌,拿起去!”客人又挂起圣像说了几句,方才掷下两个铜元。

“是,先生。”妇女们愁苦着脸,勉强把钱拿起走了。回到家来,还未进门,小孩子又在“呱呱”的哭了,进门胡乱把小孩子抱一抱,或抓一把,于是又烧饭洗衣服……的忙起来了!这岂不是在地狱里过生活么?妇女运动者必须注意到此等下层劳苦妇女群众才好啦!

(六)船上与兵士的谈话

换过到梅县的船上,正好好的向前航行着,忽然听说后面什么地方有一个什么军官和太太,于是特别为了此事,船又开倒车掉头向后航了。

航到一处停着,果然一位女学生装样的什么太太,与一块满脸横向而有糟疮的什么军官,还有十几个兵士,如狼似虎的跳上船来了,船才得开行,新军阀治下“军”“官”的成风真大呀!

我开始注意上船来的军官和兵士。军官是趾高气扬高高乎在上,而且我有事在身,不敢去请教,然而兵士却可以(他们——兵士们戴的青天白日的徽章,并有“国民

革命军十八师”的字样,我由此知道是反动的胡谦的部下,同广东王李济深,和潮梅警备司令何辑五是一鼻孔出气的。但我想梅县必定是已经发生了什么变动,我现在途中,消息又不灵通,到不如从他们口中去探消息罢。主意打定,便开口问一个近视眼的兵士:

“你拉贵部?现要到哪里?”

“我们是十八师胡师长,派我们来打梅县,十九号占了县城,又派来守这个镇的。”兵士老老实实的任答复我说。

“你们来打梅县的经过怎样?你晓不晓得过去梅县是被那个占据的?”

“说来话长:我们从惠州开来,先到兴宁五华,那里原来驻有一营兵,但听说那营长是共产党,我们来时,五华的绅士地主民团正在打他,我们来,那营兵,又连我们也打起来,其中还有很多农匪(农民),好家伙!很会打。于是我们就联合民团一起打那营兵(注意!这是蒋介石李济琛等勾给土豪劣绅的铁证),几天才把他们打败,打死了很多农匪,那营长也退走了。

这边梅县听说,那些‘挥发佬‘挑水匠等等还想来打,可是后来晓得打不过我们操练了的兵,所以也就退了。”

“但是,我听说那些革命的工人农民是拥护国民党,在梅县联合商人,成立县政府,并不曾共产;到底是怎样?”我又半凝半愚的问。

“其实我也不清楚,两边都说是国民党,都是青天白日旗的,都说是国民革命,不过我们官长叫我们杀人就杀人罢了”。兵士说到这里,把他那瞅一瞅的近视眼向四周一望,又轻声向我说:“老实说,什么共产不共产,我朋什么产,有条‘鸡巴怕人共了不成!六块钱一月,还没有从前在孙传芳那里好,这些我们都是‘哑子吃黄莲,说不出的苦!”

满脸横肉的军官走来了,我便镇镇静静的走开了。(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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