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给我上了一课

1948-08-16 02:34杨慧林
中国青年 1948年2期
关键词:长工全村革命

杨慧林

生长在城市的我,从来没有下过乡。农民在我脑子里是一个抽象的问题。毛主席说:“中国的革命实质上是农民革命。”为甚么一定是农民革命而不是别的革命呢?在去年一年多土地改革中,从思想上场到了解答。

古今的帮闲诗人,往往把公民描变成“牛背横笛”“溪边垂钓”的“逍遥自在人”。他们想用这些美丽的词句来掩盖对农民血腥的掠夺和压榨。我从前也受过他们的影响,以为“田家总有田家乐”。但事实粉碎了我的幻想。在封建劳力下呻吟的广大农民,根本没有一点“乐”,只有痛苦和眼泪。

我曾到过河北平山二区田兴村,这村有四百六十二户人家,无地少地的农民,有二百二十一户。全村扛过长工的有一百多户,租佃过地的占全村户数一半以上。抗日战争前土地大部份集中在张吉太、张艮山、张艮石等张家六门大地主手里。那时候他们有的一门曾佣过三四十个长工。除了地里做活的外,有扫地的,有端茶摔板的,有端面盆和嗽口杯的,有提尿壶的。当时一般农民过的是甚么日子呢?我曾召集十五个三辈穷的长工开了个诉苦翻心会。他们给我上了一课最具体生动的马列主义。

他们说十:“不要看两头敛黑给财主做活,那黑心的们还盘算活活制死你。”石圪郎的爷爷抗战前没地养种,全家四个精强力壮的劳动力就给地主张艮石盖庄子(就是靠近地的房子,给佃户和长工们住的)。说好盖完结他二亩地养种不交租子。他们在村东山脚下盖了一年才盖好,地主说:“这还不沾。”又把他们把到村北山上去再盖一个庄子。过一年又盖好了,还不沾,又撵到西边去盖。第三个庄子盖好了。张艮石也把他们撵出门了。说房子盖得不好,一分地也没有给他们!石圪郎爹气得背后骂了几句,张艮石就把他爷爷、爹、大伯一齐抓到牢里关了一个月。说他们造反。差点把石圪郎全家饿死。他爷爷就此一口气转不过来活气死了。直到八路军来才根据永个权闹到几亩地、这几半才冻饿不着了。原来地主的绫罗绸缎大鱼大肉便是农民的血汗和性命化成的哟!地主的狗吃的是羊肉玉菱子饼,长工们吃的是黍糠窝窝。地主还骂“你们在家里连这也吃不上。”长工们偷狗食埃打,简直是平常事。郑开开扛长工时,拍了拍毛驴屁股,地主张艮山抓起鞭子就打得他鼻子嘴出血,说是惊了牲口。临完还得央人去给地主叩头。扛长工第一怕生病,病了就饭也不给吃了。病不死还要扣工钱。张长锁的爹和长锁两辈子给张艮山家扛长工扛到现在还是穿一件八九年没换过的遍体开花破烂袄。一家三口那一年也得拌糠面面吃。旧社会农民的生活正如他们自己所说:“是泡在泪水里过日子。一年三百六十天,大年下也是一付愁脸。”抗战以来中国共产党的减租减息政策大大削弱了封建势力。农民们常常唱:“自从来了八路军,蹬转棒棰翻转身。”但是因为没有澈底的实行土地改革,所以封建劳力也没有澈底打垮。他们还是在钻一切的空子来维持其对农民的压榨。如地主张吉太,竟混入村政权混入了共产党村支部,篡穷了革命的大权。在翻心会上,王妮妮就一把鼻子一把泪的诉说起她的苦情“俺给张吉太烧饭,俺男人扛长工。一家四口人,地无一指,俺们吃杨树叶,榆树皮,吃得一家子脸发胖,手发胖,熬着死活去开了两亩十几年的老荒滩。那是我跪在地下一镢头一镢头刨出来的地呀。秋下割回豆子晒在房上,那晓得张吉太叫他兄弟张吉士来说那荒地是他祖辈的。硬上房把我命根子搬走了。地里的稻子也给拔了。看到嘴里的东西吃不成呀。一家子哭得还不过魂。”扛了一辈子长工的受苦棒子张五妮接着也提起他的伤心事:“前年他领着二十几个扛活的打了一冬天石头,挣了公家一万多斤米。张吉太和他的帮手滩委会主任张之常(外号机器算)竟把米全部私吃了。从这里看到,地主的阴谋花样多么险狠恶毒,无孔不入。只按他们的封建剥削还继续一天,他们就能利用一切机会,甚至利用革命的招牌,来进行他们的罪恶活动。五妮总结过一句话,“封建根刨不净,俺们的罪也受不清。”他们伤心的说:“长工长工,步步先行,吃的是残羔剩钣,做的是大苦营生。”诉苦翻心会上这十五个长工、就有十个三十到五十人的光棍汉。从小要饭长大的何扎根,从十二岁扛长工扛到现在四十八岁,还是“穷得嘴里吐不出水来”,娶不起媳妇,另外几个娶过媳妇的都在饥饿的胁迫下卖过亲生儿女。他们越想越伤心,全能嚎啕大哭起来。“长这么大眼泪只往肚里咽,然哇(现在)才打开云雾见青天。”“爷爷受压迫,自己受压追,还不打着翻身,下辈子也受不清压迫。”含着眼泪,大夥举起胳臂乱嚷嚷的吼叫起来了:“大夥敢不敢翻身呀?”“敢呀!”五十八岁的封丑娃流着眼泪说:“几千年翻身翻不转,然哇翻身还嫌慢。”他们深深的启发了我的阶级觉悟。我没有受过地主的剥削,不懂得被剥削的苦痛。记得有一次一个被清算的地主来要求给他几升大米。据他说病刚好,吃不惯玉菱子饼。我心一软说:“看他怪可怜的。给他吧。”扛了十八年长工的封狗娃盯着我的脸说:“我们从前买不起粮,吃了几年淡糠烂叶叶,谁可怜我们来?”他这句话给了我深刻的教育。从这里证明我对地主阶级心软,没有站稳无产阶级立场。在这伟大的土地改革运动——剧烈的阶级斗争中,农民们帮助我战胜了我的动摇。

诉苦翻心会的这一群是田兴村里有名的三棒子打不出一个响屁来的牛一样的老好子。他们无声的在地主压迫剥削下过了几辈子了。今天,他们大胆的站起来了。

他们要澈底翻身。这是千百万农民心底共同的要求。依靠了这些贫雇农,我们组织发动了全村农民,坚决打垮了在村里横行霸道几百年的张家六门地主势力。混进共产党村支部的地主张吉太,遭到共产党的开除。全村一千多农民得到了土地,彻底地翻了身。在这次轰轰烈烈的运动中,我得到了不少教训。例如由于自己有小资产阶级的思想,发生了在阶级立场上左右摇摆的现象。特别是妨碍了中农的利益,把有些中农错订为地主和旧富农。从这些左的错误中,使我认识到学习马列主义理论、学习中国共产党的总方针与政策的重要。这次土地改革运动给我的一切教育中最主要最基本的教育还是:这一次,我才亲身体验到,一切封建势力为什么必需澈底打掉,受压迫的农民为甚么应该真正抬头。

我这才懂得了,原来所谓美丽的田园,却像一个血腥的屠场。我懂得了,为甚么中国革命实质上是农民革命,因为农民的痛苦,就是中国最大多数人的最大痛苦。农民那天得不到土地和民主,那天就要闹革命。农民从这些年的实际斗争中间,已经认清只有中国共产党才能真正领导他们争取这两样宝贝。田兴的长工何扎根说得好:“秃子头上虱子明朗事儿,除共产党八路军谁也没本事打垮地主领导俺们翻身。”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解放区农民正在发展生产,建立见正快乐理想的田园——驴马满圈,人丁与旺,一籽下地,万籽归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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