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的汇报

1955-08-16 03:30慧涵
中国青年 1955年18期
关键词:副团长村主任射击

慧涵

虽然说巳经是初春了,天还是很冷,西北风刮得正紧。可是王昆章从村里回来,脸上还在热辣辣发烧,开会前平平静静的心情,现在忽然像被什么东西拉紧了似的,有些喘不过气来。

今年一月底,王昆章在乡政府听了关于义务兵役制的动员报告以后,就盼望着有这么一天,能够参加到自己的部队里做个英勇的战士,牢牢地保卫着祖国的建设和人民的好光景。今天,在动员全村青年应征服兵役的大会上,王昆章带头报了名,盼望好久的心愿眼看快要实现了,他怎能不感到兴奋和激动呢!

王昆章向往做个人民战士,坚决地选择了保卫祖国的岗位不是没有理由的,也不是最近才决定的。那还是在一九四五年,日本鬼子占领着王昆章的家乡时,他才只十二岁,就被地主逼着去当傅子,给日本鬼子挖壕沟,修炮楼,因为他人小挖不动,几乎被鬼子用枪托打死。从那回起,小小的王昆章,就在内心里埋藏下仇恨帝国主义的种子。以后日本鬼子投降了,村里建立起民主政权,穷人翻身了。可是好日子过了没多久,美国鬼子支持着国民党又来进攻解放区,十四岁的王昆章,向村主任表示了自己的愿望:“参加人民解放军,到前方去杀敌人。可是才十四岁呀,当然不合格,没有被选上,为这事,他还难过了好几天呢。

过去的事,一椿椿地在王昆章脑中闪现出来,他不禁又担优起来:“上次参军没被批准,这回能不能选上我呀?”他低头看看自己结实的膀子,不由笑了:“我身体好,年龄又相当,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想到这里,脚步迈快起来,恨不得一下就跨进家里,把这件喜事告诉父亲和母亲,但正当他走进家门口的时候,忽然一个念头又把他绊住了:

“父亲在一年前就被选上村里农业生产合作社副社长,整天忙着社里的工作;家里虽说弟妹多,可是最大的也不过十五岁;过去地里的主要劳动全靠自己,现在忽然要走,他们能放吗?万一不放可怎么办?”

他觉得这事有关今后全家的生活问题,还是把道理想妥当后再来和父母亲谈,他决心暂时保守秘密,因此,当天晚上虽然敝了一肚子话,却一声也没吭。

但是,一个有了心事的人,总是瞒不过别人的,两天来王昆章坐立不安的神情,一下子就被父亲看透了。晚上,等母亲到里屋洗碗时,父亲先开腔了:

“怎么样?是不是要去当义务兵啊?”

突如其来的问话,使王昆章紧张得一时答不上话来。

“嗨!孩子,你把父亲错看了,解放前咱们穷人过的什么日子,解放后分房分地的好日子是谁给的,父亲心里都明白。去服兵役,保卫国家是件光荣事,难道我还能抱你的后腿吗?”最后,父亲笑了一笑,说:“我要不是上了四十六岁,可还真想出去见见世面呢!”

原来,这一、二天来王昆章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想去说服父亲的,到现在反而一句也讲不出了,父亲的开明态度,使他高兴得脸都涨红了。

母亲虽然在屋里收拾碗筷,但是父亲的话,她也隐约地听到了,这时她走进屋来,往凳上一坐,就难过起来。王昆章一向很孝顺母亲,过去只要看到母亲有一点不高兴,他就要着急,可是今天他不再那样,参军的决心和父亲的鼓励,给了他莫大的力量,使他更有信心地去说服母亲。

夜深了,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王昆章还在低声说着话。他把只有保卫好国防,才能保卫住我们的好日子的道理翻来复去地跟母亲解释了好几遍,最后终于把母亲的思想打通了。母亲回房睡觉前,含泪笑着说:“孩子,娘的好孩子,你真有出息啦!”

王昆章知道最后一关通过了,心里着实痛快,当夜,他酣酣地睡到天亮。

第二天一早,王昆章就和同村的吕保顺两人一起找到了村主任。

“村主任,我们什么时候走啊?”

村主任笑眯眯地看了他一眼,说:“王昆章,你去不了啦!”

“去不了?王昆章心一紧,但他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去不了。”村主任还是肯定地重复着这三个字。这回王昆章可听准了,他着急起来,脸也红了,脖子也粗了,立刻反问主任:“怎么说去不了?

我年龄相当,家庭成份好,家里又同意,你说说我到底哪条不够资格?”

“兵役法有好几种规定哪!有应徵、缓徵、不徵,根据你的情况,座该属于缓徵……”

王昆章一听缓徵可更急了:“缓徵哪行?我今年正好二十二岁,明年可就超过年龄了……”

“是这么回事,你爸爸是社里的副社长,社里事多。家里照顾不过来,你是个主要劳动力……”村主任慢吞吞地说,但话未完,就被王昆章打断了。他说早跟父亲商量好了。

就这样,王昆章和村主任整磨了一个上午,村主任见他的确很坚决,只得答应让他报名。临走的时候,他拍拍王昆章的肩膀说:“好样的,决心可不小,到了部队可得带头学好技术,给咱村争光荣啊!”

王昆章笑了笑,没出声。可是他心里说:不光是为咱村,主要的是为了保卫祖国!

新的家庭和学校

季节刚刚转入三月,正是柳染上绿色的时候,王昆章穿上了崭新的军衣,跟其他新战士一齐编进了某一个陆军部队。刚来到这样一个生疏的环境,心里可不踏实啦,不知道部队生活到底怎样,也不知道班长的脾气是好是歹;再加上每天出操、上课、吃饭、睡觉都有固定的时间,生活比在家里不知紧张了多少倍。最使他伤脑筋的还是在早上起床接到上操前这十分钟时间内,必须把衣、帽穿戴停当,背包都整齐打好,尽管他自己觉得手脚很快,但不是鞋带没系好,就是衣扣没扣全,总是慌慌张张地跟不上老同志们。他觉得老这样掉队不好,就向排长提意见,要求把时间延长些。排长笑了,对他说:

“这是部队生活起码的纪律啊!不熟不要紧,多练习几回准成,包你不久就能赶上老同志。”说完,就亲自教他怎样更快地系鞋带、扣钮扣、打背包,慢慢地他也就熟练起来。在一次半夜“紧急集合”中,王昆章很快地按照条令规定收拾停当,和班长同时第一个来到了集合到地点,由于他们行动迅速,打的背包又完全合乎“要领”受到了班长的表扬。

来到部队的第二十天,连里接到营里的命令:从几个连队里连抽出一些新战士,组成几个班,练习射机要领,将来好参加从营到军各级部队举行的新战士实弹射击比赛。在四班,恰好抽到了王昆章。王昆章才领到一支崭新的自动枪,他端着这支武器,心里又高兴,又着急。虽说自己过去在民兵队里也背过枪,可是因为当时枪少,人多,摸弄枪的时候又不长,所以现在连枪的机件都闹不清,射击技术就更别提啦!但是他一想到自己已经是一个战士了,部队里的各级首长又那么关心、爱护自己,怎么能怯场呢?坚决学好本领的信心,使他的胆子壮起来了。

就这样,王昆章开始了练习瞄准的新生活。

没有练习过据枪瞄准的人,是想像不到据枪瞄准所遇到的困难的。学习这门技术必须懂得它的要领,和时刻保持着正确的瞄准姿态,掌握要领固然很不容易,但要保持正确的瞄准姿态,可也不是个简单的事。这需要下半身卧在地上,上胸部挺直,不着地,头要昂起,全枪的重量,完全支持在挨落地的两个胳臂肘上。第一天,王昆章练完后还不觉得怎样,可是一到第二天,两个胳臂肘都磨肿了,只要胳臂一落地,就痛得像针扎一样,胸部和下腹部也发酸发痛。晚上人往床上一躺、浑身骨头痛得像要散开似的,王昆章心里嘀咕起来:

“啊呀,可真够呛啊!才两天就累得这个样……”

第三天上午,他找到排长,低声说:“排长同志,我的两个胳臂肘痛得受不了啦!”排长看看他的胳臂肘,安慰着他:“一开头练习,都是这样,要不勤学苦练,将来怎能打准敌人呢!”接着排长又说:“王昆章,胳臂过几天会好的,你可要挺得住啊!”

当天下午,营部为新战士组织了一次报告会,请志愿军战斗英雄蔡金同同志报告他的战斗事迹。

在这次报告会上,王昆章受到了很大的教育,蔡金同同志英勇着战的革命英雄主义精神,深深地感动了他。吃晚饭时,他反覆地想:康来华人雄也是和我们平常人一样的,并没有什么突出的地方。蔡金同是个青年团员,我也是个青年团员;蔡金同是贫农出身,我也是贫农出身,哪一样和他比都差不多,但是他在腹部负重伤、肠子往外流的情况下,还坚守阵地,继续与敌人作战,而我今天仅仅在练习中遇到一点困难就嘀嘀咕咕,这多么不坚强呵!再往下想,蔡金同为什么在那样的情况下还能歼灭敌人呢?如果光凭他的胆大勇敢,没有优秀的射击技术能行吗?从这件事里,他想通了一个问题:要解放台湾,保卫祖国,光凭勇敢是不够的,还必须克服一切困难,学好军事技术。

一吃完晚饭,他就找到了排长:“排长同志,我的困难不算啥,我保证一定克服!”

虽然王昆章这句话说得有点没头没脑,但是并没有使排长误解这个新城士纯朴的心情,他立刻用非常严肃的声音对王昆章说:“对!我相信你一定能克服困难!

一定要勤学苦练

排、班首长的关切、鼓励,和蔡金同同志的革命英堆主又精神,给王昆章增加了新的力量,鼓舞着王昆章更快地前进。这个新战士,天刚亮就和班长在一起练习,晚上在月光下也坚持着,虽说白天练一天已经很累,但晚上躺在枕上还是合不上眼,心中尽翻腾着射击要领,瞄准基线……。有一夜,他想呀想的,想出了神。忽然脱口而出:

“班长。你说据枪瞄准时为什么……”

“哪一个?熄灯后还说话!”没有等班长回答,有人就打断了他的话,这时,他才想起了熄灯后不应随便说话的规定来。第二天王昆章一起床,心想准要挨班长批评了,他一边打背包,一边偷偷地看班长,嘿!那知班长正在亲切地对他发出会心的微笑呢!

日子一天天过去,王昆章已慢慢地能够掌握一些射击要领了,但一开始时,总感到枪托还托得不够稳当,他琢磨来琢磨去,老想不通是什么道理。今天,他又在想这个问题:枪托拿不稳,一定是枪杆重,两臂的力量不够,所以瞄准时老要动,这就像自己在地里挑庄稼一样,原来挑三十斤的一下挑上四十斤,走起路来人就要累得直晃荡,但如果先挑三十斤,再挑二十斤,那么走起路来一定轻松、稳定。要是找现在给枪杆子也加点重量,虽然现在练习时累一些,可是以后臂力锻练出来,打起枪来就会感到轻快、稳当了。于是他跑到大树下找来了一块二、三斤重的砖头,绑到枪杆上,原来枪杆托在手里已经沉甸甸的,这下又加了二、三斤重的东西,就更加沉重了。王昆章开始练习起来,一会托起,一会又放下,放下后又托起来,由于注意力的集中,连副团长走近他的身连还不知道。

“嘿!王昆章,是谁教你这样做的?

“报告副团长同志,这是我自己想出来的。凑有空时瞎练练。”王昆章看到副团长问他,一时摸不着这样做是好是坏,不由得有点儿紧张。

“这样你不嫌累吗?”副团长又继续问他。

“为了学好技术,保卫祖国,我不怕累。”王昆章笔直地站着回答。

副团长微笑起来,他明白了新战士的打算;他点了点头说:“王昆章,你是个好战士,你这种钻研技术的精神是很好的,但是这样做是不合乎要领的,以后练习要注意把方法搞对头。”

有一次,王昆章在上军事课时,忽然感到身上一阵阵发冷,头也一阵阵发晕,嗓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爬似地面想呕吐。他合上限,定一定神,知道自己病了。

这可怎么办呢?王昆章不由焦急起来,生病倒没有啥,落下课业可怎么好!上一回也就是为怕落下课,怕学不好技术,病了也没有请假,这次他决定还是这样做,一直继续坚持着学习。

整整一个白天,王昆章在顽强的毅力支持下终于保持下来,可是一到晚上,忽然又发起高烧,只觉得鼻孔里热烘烘的,全身酸痛无力,没等到打熄灯铃。他就只好向班长请假休息了。

班长和副排长注意到王昆章的精神不好。就亲切地问他:

“怎么啦?生病了吗?”副排长一边问,一边用手去摸王昆章的脑门。

“没有啊!”

副排长没搭理他,只顾给他解衣扣,并伸手摸他的后背。

“啊呀!真烫手:是发烧了,快去找卫生员来。”副排长刚刚说完,班长已经陪着卫生员进来了。

卫生员要王昆章明天去卫生所诊断,王昆章口里答应着,心里可不同意:明天还有明天的课业呢!

当晚,他吃了一服药,檬着头出了一身大汗,第二天清早,王昆章又出现在操场上了。

第一次向祖国汇报

六月中,全军展开了实弹射击竟赛。

在射击场上,王昆章怀着不安的心情,和自己的副团长在预习室里等待着比赛开始。其实,在这以前,王昆章在从运到师各级部队的射击练习和比赛中,巳经接连获得四次“优秀”了。但今天,他是作为全师的代表来参加全军的突弹射击竞赛的,也就是祖国一次比一次要求更高地来检阅他三个多月来的学习成绩,因此,心事总免不了有点儿紧张。

六月的骄阳,晒得人皮肤发烫。靶台上,主昆章正伏在射击位置上做好射击前的准备,脸上的汗珠像雨水似地往勃子里淌,他一点也没理会,只是全神贯注地瞄准着目标。

“放!”指挥员刚喊出了口令,只听得“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九发子弹从王昆章的枪口里直奔目标。

“某支队王昆章同志九发八中,时间九秒钟,成绩“优秀”,……”扩音器传送出捷报,顿时全场所有的眼睛都不约而同地往他站的地方扫过来。在人群里有人还不断地用手指点着他说:“就是这个,就是这个……”副团长也笑着向他祝贺。

王昆章这时已走回预习所,同志们对他的称赞,使得这小伙子不好意思起来。他忸怩地站到副团长身边,心里反而感到直扑腾。

王昆章三个多月来的勤学苦练,在这次全军新战士射击竞赛中,终于出色地向祖国第一次汇报了自己的成绩。

第二天,在全军射击竞赛总结大会上,王昆章被评为全军新城士射击竞赛第一名,获得了小组和个人的荣誉奖,并光荣地受到在“军旗前照像”的奖励。

王昆章站在迎风招展的军旗前,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他想起了三个月以前,自己刚从农村出来时什么也不懂,一开始到部队上,连个背包也不会打,上课,跑步,射击哪一样离得开班长和排长,为了早上能准时出操,甚至连解衣扣,系鞋带都是班长亲手教的。平时只要自己有一点成绩,领导上就鼓励表扬,只要有一点点病痛就关心、照顾,这都是党和首长对我的教育培养,才使我今天取得了这些成绩,但是和老同志比起来,我对祖国实际上还没有做什么呢!

在军旗前,王昆章许下了心愿:回去后必须更加努力地学习,争取做一名神枪手,百发百中地打击敌人!

七月间,王昆章又回到了自己的连队里,他没有忘记自己的诺言,继续勤勤恳恳地学习。在最近两次自动枪射击练习中,又连获两次“伏秀”。人们也许要问:到底是什么力量使这个小伙子这样努力呢?用王昆章自己的话说。那就是“要为解放台湾时刻作好准备!要为保卫祖国,保卫社会主义建设事业做好准备!”

我们的新战士们,就是这样在成长着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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