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力开发是头等大事

钱学森

现在在研究对策的时候，大家谈新的技术革命比较多。但我们应该同时考虑可能出现的科学革命和产业革命，因为三者都是直接关系到我国经济建设、国防建设和社会发展的。

新的科学革命将大大开拓我们的眼界，给我们新的力量。至于产业革命问题，我认为对我们国家来说，还要“补课”，补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那一次产业革命的课。我们过去学习列宁的《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最高阶段》的时候，只注意列宁对帝国主义反动本质批判的一方面，而对帝国主义生产体系中所代表的现代化大生产规律的一面则注意不够。一说帝国主义，就认为它的一切都是腐朽的，没有什么可以学习吸取的。我们要从发达国家吸取现代化大生产的组织管理方法，构筑起现代化大生产体系的组织结构和现代化大生产的经济结构。这不是一个个单独的生产工厂，而是一个全国的生产体系，而且是个开放的体系，面向全世界的。再看看我们现在却是“一家一户”，“部门所有制”，“一家一个小社会”，“大锅饭”，流通落后，金融事业落后。资本主义从自由资本主义发展到垄断资本主义的时候，它的生产体系组织结构和经济结构也经历了一次飞跃，我们要补上这一课。人类社会中的第四次产业革命，我们还没有认识到。

在制订对策的时候，当然要研究现在正在出现的新的技术革命群会对生产体系组织结构和经济结构带来什么变化，会不会再出现一次产业革命。国外喜欢讲什么“信息社会”，日本的垄断财团在研究从金融垄断转到什么“信息垄断”。信息也可以换作“情报”，在外文是一个词。但我感到，“信息”也好，“情报”也好，实质上是充分利用人类创造的全部精神财富，即知识。我们以前说，科学技术是生产力，现在还要扩大一点，人类的全部精神财富都是生产力。所以，知识，智力开发，是头等大事。但是，要看你会不会用，用得是不是及时。核心的问题，不是我们今天在哪项技术，哪项窍门里，赶上去了；而是整个的技术，整个人类的精神财富，能不能为我们所及时掌握，并在需要的时候一下子就可以拿得到。这是我们迎接新的技术革命，或者说迎接将要出现的一次新的产业革命中的一个核心问题。所以，知识，智力的开发，是头等大事。

现在在中国农村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这是不是在酝酿着一次21世纪的产业革命?就是农村的生产要变成一个高度知识密集的、技术密集的、高效能的大农业，即综合农业体系。而这样的变化，必然要引起农村小集镇化。我们要考虑这个前途。现在，祖国大地上实际上已经出现了这种事例。就全国的情况看，到建国一百周年的时候，这个前景恐怕就要在全国范围内变成现实了。

这有没有依据呢?有。让我们从能源问题说起。太阳能是最大的一个能源。让我们算一下落到我们祖国大地上的太阳能。假设在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只有一半能够用来从事农业或者林业的种植，植物的光合作用只算千分之五的效率，也就是说，落在这个面积上的太阳光只有千分之五变成碳水化合物。这样按十二亿人口，平均每年也有五吨以上的农林产品。当然，这五吨中只有一部分是人可以直接利用的。用什么办法使太阳能充分为人所用呢?那就是插入中间环节。比如说，把植物的梗秸、草、树叶子等加工成综合饲料，可以喂牲口，牛粪可以种蘑菇，又可以养蚯蚓，综合饲料又可以放到池塘里去养鱼，而且是多层的养鱼。一层一层地形成一个高效能的生态。又比如，肉骨头可以加工成骨粉，还可以制造骨蛋白；树叶子可以制造叶蛋白；所有这些农产品的废品，还可以培养单细胞的蛋白。这些东西，都是在不同的方面，中间插进去一层，而它的产品又可以直接或间接地为人所利用。这样，我们的农业，不是农林牧副渔五业并举，而是农、林、牧、禽(养家畜)、渔、虫(蜜蜂、蚯蚓)、菌(蘑菇)、微生物(沼气菌、单细胞蛋白这些东西)、副、工(加工业)等十业并举。也许还不止这十个，这就是综合性的、高度知识密集的、技术密集的大农业。我们可以考虑建立这样的试验基地，它是知识密集、技术密集的，要大量的技术人员参加。先选点做些实验，总结经验。

这样发展下去是不是会引起再一次的产业革命呢?我想有可能。为什么呢?先看一看太阳能，根据实测的结果，在我国平均每平方厘米的地面上一年能够得到的太阳光的能量是一百二十大卡。也就是说，在祖国的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土地上，一年的太阳光能量就可以折合成一万六千四百五十亿吨标准煤。假如祖国地面的面积上有十分之一铺上太阳能光电池，而这个太阳能光电池能量的转换效率是百分之十，那么我们就可以得到一百六十五亿吨标准煤的电能。这比我们现在的煤年产量六亿吨，比将来翻一番的十二亿吨，要大多了。又如沼气，根据现在种植的面积，把植物光合作用产生的能量变成沼气来利用的话，可以得到二十亿吨以上标准煤能量的沼气。再如风力，把祖国大地的风力利用起来，也可以得到几亿千瓦的电力。所以，假设把祖国大地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上的直接太阳能和间接太阳能(风能、水力都是间接太阳能)都利用起来，那么我们能源这个概念就要变化了。

(新明摘自1984年4月9日《世界经济导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