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寻合适的和适合的

阿雍

青春是青年的。

青年天生要找寻真诚的、跳跃的、生动的青春。

他们的恋爱就萌动在这样的寻找中。

之一

上了汽车，何小伟就看见了那个固定位置上的她。她穿着件大红滑雪衫。

他看不清她的脸。她的卖票的小台子前有三两个人围在那儿嚷嚷着什么。

“你们到底买不买票？”

“月票忘带了，向毛主席保证忘带了。”3个小伙子打扮得皆流里流气，张嘴就油腔滑调。

“少来这套。不买票，好，别下车。告诉你，毛主席没空听你们保证。”

她的声音很清脆。透过晃动的人头，何小伟终于看清了：她留着很短的短发，相当神气。眼睛不大，涂了点蓝眼圈，干这样风里来雨里去的工作，皮肤还很白净，焕发着青春的光泽。探头查票、递票、收钱、嘴上报站，一切都很麻利洒脱。

车门“啪”地一响，开了。那几个家伙见又到一站，一股劲往下冲，只见她伸手一按钮，车门一夹，将当头的一个夹在中间。

“上来！”她说。那几个小伙只得又上来。车又往前开了。驴高马大的三位觉着相当丢份儿，掉过头破口大骂，脏话滚滚。

何小伟心中替她担心，却见她脸色平静。待几个家伙骂累了喘息时，她张口了：“你们别一口一个的，要是没见过，回去看你妈的，都一样。”

声音不大，语惊四座。3个小伙顿时没了声音。其中一个横横膀子似乎要动手，她往前探探身子，笑了，说：“太好啦，来，我正缺病假条呢！”

此时，何小伟的脸一下子红了，赶紧低头下了车。

他从小就相交的朋友向他介绍她，说她这好那好，并悄悄说，可以到车上自己先偷着瞄瞄，看好了他再正式介绍他们见面。他上了车，看到了她，不想她这样儿！她怎么这么粗野，这么不管不顾？他怕了。

一个月后，他与另一姑娘相识。姑娘是银行的职员。十分的稳重，十分的文雅，十分的细致。做事全像记帐点钱般严谨。他没什么可挑的。

他让她跟自己到一个同学家去吃饭，她说：“我去，合适吗？”

俩人去看电影回来，先路过他家，他让她进去吃碗面，她说：“这样，合适吗？”

有那么三五次“合适吗”，他便有些气闷。心想，汽车上那个姑娘准不会这样。

后来，何小伟有意无意地上了那趟公共汽车两次，每次都见那姑娘笑着，嘻笑怒骂皆在脸上。再没见她骂人，也许碰上那号人也只有骂才行。开玩笑却是常有的事，遇有熟人打招呼，出口的话都挺逗。何小伟发现了，她的确不那么文雅，但有味儿。

次日，他又去找老朋友，想侧面再问问她的情况，朋友说：“你大学生，人家还不攀。你去车上那天我问过她，她说就怕和你们一起呆着累得慌。”何小伟这才悟出自己一点不高级，优越处有时也是欠缺处。

当晚，银行那女职员彬彬有礼地陪他逛公园时，他心已平和。回头看看女伴，她穿着入时，举止得体，言谈文明，眉目端正，的确无可挑剔。

在一张长椅上坐下，屁股下有异物，一挪，裤子“咔嚓”一声，已被刮坏。“真他妈的讨厌！”他脱口而出。

女友瞠目：“这么说话，合适吗？”“什么他妈的合适吗？就他妈的讨厌！”他又说。心里竟毫无羞愧感，反觉好痛快好痛快。

之二

别人都爱说，谁和谁认识纯属偶然。

而刘秀文觉得，她和他认识纯属必然。

她爱看书，还特爱看小摊上的书。他卖书，又在小摊上卖书。她家楼下有一书摊，他就在她家楼下的书摊上卖书。他们能不认识吗？

那天，刘秀文从单位回来，拎了点油菜，在书摊前驻足。刚伸手想翻一本封面上有匕首的书，他却由案子下抽出一本递到她面前：“新来的，买这本吧。”那是《检查官雾岛三郎》，日本的高木彬光著。

“你不是喜欢推理小说吗？这本特好看。”

她惊奇。后一想，自己曾买过两本，也许给他留下了印象。想到个体户的精明和灵活，她也释然。但这本书这作者她没听说过，猜测对方是瞅准她推销。

翻过书尾巴一看，也才1元8角5，就买下来。递钱时，她见对方微笑，心想他为卖出一本得意。

不料，该书的确不同凡响，情节、语言都精彩。实属佳作。

两天后，又路过书摊，刘秀文还未走近，就见卖书的向她挥手：“喂，喂。”

走近。他说：“你的菜落下了。我拿回家吃了。放到现在早干巴了。我给你钱吧！”刘秀文乐了：“拉倒，拉倒！吃就吃了。哎，那本雾岛三郎挺好看。”

卖书的笑了，脸上浮现出真正的得意：“其实高木的书比松本清张、森村诚一的不差，另有风格。”，

“你也爱看推理小说？”

“一般看看。我爱看武侠。华罗庚说，武侠是成年人的童话。”

他让她刮目相看了。

刘秀文自北航毕业了，就分到航天部某研究所工作，周围都是老大学生，都一本正经忙，没有娱乐，没有幽默。她每天也忙着作试验，写报告，看资料，过得像机器人。乏味，青春怎能乏味？她有空就看推理小说，觉得很刺激，很有趣。

认识“书贩儿”陈录后，她又开始看武侠小说。接触多了，方知陈录干这行五六年了，而卖书的学问挺大，卖书者需博览群书。陈录会拿出《假若明天来临》的4种版本告诉她，哪一种译得最准确最优美传神，他要作出比较，尔后选出最好的一种进货。哪种书会走俏？哪种书要落潮？哪种书价合理？哪种书进多少合适？他都会说上一套。

他让她大开眼界。见到他借她的武侠书上都有“陈录藏书”印章，她问他有多少武侠书，陈录说他拿出1000元，“托人照全了买，要看就得看个明白。”陈录的世界和人生对刘秀文来说是陌生而新鲜的，为这陌生而新鲜，她喜欢了他。俩人一团火热。

妈妈说：“都是些什么书？一点知识没有。”姐姐说：“那1000元的书要是看光了，你可怎么办？和他还会有的谈？”

刘秀文没想过这些。她觉得和他在一起，借书看快乐，一块去干别的说别的也快乐。这就够了。她去刻了枚“秀文藏书”印章，往陈录的武侠书上打了一个，觉得很有趣。

之三

捧着那本杂志，没念几行，尹岚先乐了。杂志上有篇文章，题目叫“初恋不宜接吻”。她咧着嘴直乐，心想，写这篇文章的一定是个老太太。

尹岚在谈恋爱中，不光接吻，还发生了些别的。是“该发展的都发展了”。开初，她急于结婚，但“那个人”夜大还差半年。等他毕了业，尹岚则又不想结婚了，并且干干脆脆地和他分了手。

尹岚的母亲很不赞同她这样。因为“那个人”已来过尹家多次，母亲也以未来丈母娘的身分为他烧菜做汤，正式的节日家宴，也有其一席地位，亲朋中不少也都照过面了，怎么可以说吹就吹呢？

“那个人”还来，找尹岚谈，求家里人劝，还找尹岚的女友游说。但尹岚似铁了心，决不回头。

一个假日，她与知心女友王娟娟、刘萍在一起，女友们忍不住盘问尹岚，尹岚也说心里话。

她与“那个人”正经是自由恋爱。俩人在滑冰场认识的，尹岚滑得不怎么样，而他滑得挺帅。后来尹岚就爱上了他。爱上了他的帅劲，也爱他的成熟。他比她年长5岁，今年28岁了，在一个信息交流公司当经理助理。尹岚自己在医院里当护士。两个人的家庭都是职员家庭小康生活，双方父母也都很快认可。

他们和常人一样晚上出去看电影，星期六上公园，晚上回来晚了，男的送女的到家门口。男的不缺毛线衣，尹岚也和别的姑娘一样，买了绒线打了一件。一个多月后，尹岚跟“那个人”到了他男宿舍，那天晚上她没回家去。

刘萍问：“你觉得哪不对头了？是觉得婚前不该与他那样？”

尹岚说：“不是。如果没有那种接触，我还不会发现，他不适合我。”

王娟娟瞪大了眼睛：“他有病吧？”

尹岚苦笑道：“没病。说了，你们也不懂。”

刘萍说：“小看人！我们干嘛不懂？”

尹岚看看两位女友的眼睛，咬咬牙，说：“那天以前，他还吻过我。那天以后，他从不吻我！他只想上床。”。

刘萍和王娟娟面面相觑，尹岚不知她们到底懂不懂。但她心里明白，她看重的是那份女性向往的具有全部内容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