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厅里的爷们

1988-08-23 03:48李景冰刘荣升
中国青年 1988年10期
关键词:茶座呼兰把门

李景冰 刘荣升

去年夏秋,紧邻哈尔滨的古城呼兰兴起了“跳舞热”。“知音舞厅”、文化馆舞厅、华人音乐茶座、交谊舞培训班等纷纷开张……

A

几乎呼兰的所有舞厅从开张那天起便都落A入了窘境。舞厅被某些特殊的阶层垄断了。一个是吃“白票子”的阶层,他们大都是县里官场上一些有头有脸的活跃分子。在这个南北不过几公里的小镇,山转水转哪个地方的热闹事也少不了这些人。另一个阶层便是像蘑菇一样出现在十字街周围的长短途个体汽车的司机,以及自由市场的小商小贩们。

在这个连年遭灾的农业县,只有这个阶层的人手里握着足够多的钞票。他们有着狂热追求娱乐的欲望,同时文化素质与审美情趣又出奇的低下。呼兰的营业性舞会一落地便是一个畸形的怪胎:有人一边跳舞一边捻50元一张的钞票;有人一边跳舞一边给舞伴的屁股上贴白花花的膏药;有人把烟头弹向密集的人群;有人一时性起竟上台抢夺乐手的鼓槌……如此这般,导致女性来者日少。而寥寥无几的女性,又往往成为挥拳动刀子的导火索。

B

更厉害的是一批养也得养、不养也得养的“爷”。

呼兰最大的影剧院“人民俱乐部”,常年养着这么一帮“爷”,他们出入大摇大摆,一毛不拔。剧场甚至得把第一排座位空出来侍候这帮“爷”。第一排的票即使卖出去,也没人敢去坐,拳头刀子会毫不客气地把你“赶”出来。不少见过大世面的演员,都曾栽在了这个不大的舞台上。去年,南方某女演员想搞点效果,边唱边下台与观众握手。令她难堪的是,她的手怎么也抽不回来,对方的手像一把铁钳。林海乐团一位女演员由于迪斯科扭得不够刺激,下面就开始起哄:“下去吧!”沙果、柿子、冰棍雨点般飞向舞台。二楼飞来一只破鞋,恰好砸在那位演员的身上。

这帮“爷”进舞厅从来不买票。

“要票?不看爷是谁?土鳖才到你这买票。”来者喝得醉醺醺,右手从上衣口袋抓出一把钞票:“爷的钱能买你的命,就是不买你的票!”

一天,广播电视局舞厅门前停下一辆轿车,下来4个青年,“当!”一脚把门踢开:“喊他妈什么,老子给你砸啦!”当时,门口的录音机正在播放乐曲。

舞厅经理已年近40,连忙笑脸迎过来:“你要给大哥砸了,大哥买卖就废了。大哥是这挑头的,下面还有几个小青年,到时就没法安顿了。再说,这台录音机,大哥花了1000多块钱买的,不容易呵!”

“爷不在乎!”“当!”又一腿,把一把椅子踢得老远。

经理已给砸怕了。几个月前,这里的一台放录像用的德利芬根彩色电视机,就是被两个地痞无缘无故从电视架上推下来,摔得粉碎。他一再说好话,留下的却是一句:“我叫你开不长!”

没过几天,来了两辆轿车,共下来六七个人,经理忙用手比划,示意把门的赶快靠边。这帮人大摇大摆闯入舞厅,这时舞会已开始,不得不中断。这帮家伙在里面转了一圈,见没人敢吱声,才扬长而去。

C

“呼兰这地方四梁八柱,盘根错节,哪个‘爷也惹不起。弄不好的话,吃不了兜着走。”投资“华人音乐茶座”的那位哈尔滨人愤愤地说。

他的小楼开业大吉之日,便接连发生两起砸闹舞厅事件,一块大玻璃门被砸碎。

当时舞会还没开始,呼啦啦闯进十几个陌生人。其中俩人非要动手敲鼓为乐。一名哈尔滨来的乐队人员上前劝阻,对方大怒:“我家轿子都有,这么个鸡巴玩意儿有啥动不得的?”再要劝说时,被当胸一拳打倒在地。打人者是当地一名法警。

舞会勉强开始后没多久,一位镇长的儿子因抢一把凳子又大打出手。这位镇长就是不久前《新晚报》披露的那个吃饭不给钱的陈镇长。呼兰人至今还讲说着这位镇长当时怎样领着十几个人在一家饭店大吃大喝,又怎样酒足饭饱后威胁讨钱的店主:“你他妈的今后想不想干了?我摘你的幌!”

几天之后,这位镇长的“公子”又出现在文化馆舞厅。把门的要阻拦,谁想被十来个人一拥而进。舞厅经理见其中有这位“公子”,上前说了句讨好的话,竟把“公子”说笑了。于是,这位“公子”站出来大呼一声“哥们儿都出去,谁不买票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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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厅从某种意义上讲是被砸黄的。文化馆舞厅雇来的“门神”—一位泼辣出名的高大女人被打倒在地,经理也被打得喘不上气来,连病了几天。

“不闹事你们就办,闹事我们就封。”这是当地派出所对舞厅的态度。

文化馆果然出现了一次不得已才报案的斗殴事件。当时在场跳舞的,有来呼兰拍电视剧《萧红》的剧组成员。其中一位保卫干部见事态严重,鸣枪制止,结果反被一伙歹徒起哄包围:“揍那个打枪的!”

两名派出所警察闻讯赶来,二话没说,举出准备好的封条,对着重又开始进行的舞会喊:“停止,舞厅封了!”

群众不走,乐队还在吹。那位手举封条的警察冲到屋中间喝道:“再吹,给搅了!”

“警力不够啊!”这家派出所的领导对记者说,“呼兰韭菜叶大的地方都有案子。虽说公安局像万金油,哪有用往哪抹,可我们不是把门的。舞厅我们压根儿就不同意开。”

“华人音乐茶座”楼下便是一家派出所,何以楼上还闹得这么凶呢?一次,派出所一位头头眼看着一场殴斗发生,却起身溜走了,为什么?

“他们也怕!”群众对我们说。

为什么怕?为什么正不压邪?是不是“正”本身也不那么正?难道呼兰的舞厅只能成为“爷”们的天下?难道今日中国还能允许“爷”们为非作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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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门”字内加字可以组成新的字,试着填填下面的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