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星辰昨夜风

1991-01-01 08:41
青年文摘·上半月 1991年7期
关键词:播音员

一个普通的中学生成长为一个知名的播音员。他的成功经历对我们有何启示?请看赵忠祥的自述——

梦幻岁月

1959年下半年,广播事业局根据周总理的指示,开始在北京市应届高中毕业生中挑选电视播音员。

我那时正无忧无虑地念书,准备迎接高考。我有美好的理想。我最大的愿望是考上名牌大学,名牌系,不辜负这几年的努力。我做梦也没想到去当播音员。

尽管我并不热心当播音员,但得知这将是千里挑一的竞争时,年轻人的好胜心理刺激着我去跃跃欲试。

录音、试镜头,去同仁医院检查声带,真把人弄烦了。当又一次通知我去考试时,我真想把这个良机让给筛选出的其他三位同学。

我又进入了电视演播室,轮到我站在摄像机前了,我的面前除了机器,还有亲自坐镇拍板的领导同志。指令从一间小木屋传出来,一会儿让我说几句话,回答几个问题;一会儿又要我转过身去,向左、向右。由于受过业余剧团的训练,应付这次考试并不感到紧张。

回到学校,宿舍的灯已经熄了,我轻轻推开门,十几个同学都坐了起来,他们象关心自己的命运一样,真切地关心着我的命运。“怎么样?”在黑暗中我已觉察到他们探询的目光。一位同学跳下床,冷得抖动着身子,从封好的煤炉上拿了一个烤得焦黄的窝头,两手急速地倒换着递给我,“你饿了吧,趁热吃吧。”我接过窝头,不觉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1960年2月22日,我拎着一只旧皮箱,来到了广播大厦的门口。

严寒尚未退去,护城河的水仍静静地凝冻在大楼的东侧,我推开沉重厚实的大门,不知为什么有一种渺小、空虚的感觉,但我想到我是近百所中学里唯一的获胜者,我的自尊心支撑着我一直向前走去。

为伊消得人憔悴

那时,我是到电视台的第78位工作人员。

这是一个充满朝气、充满信心、充满干劲同时也是一个不甘人后,蓬勃向上的集体。这种奋进的精神感染了我,制约了我;也规定了我只能向前,不能落后;只能振作,不能气馁;播音员在播音室,看着画面,配解说词。一个星期紧张七天。

画面解说与电台播音不同的是,不能只低头念稿子,即使在一段解说中间,也要不时抬头看看画面,因为下午对好的片子很可能在临播前,编辑又要增加或删去一段画面。要靠临场决定快、慢或调整前后顺序,每个环节都不能出错。直播对播音员来说是最好的考验,但也是一场折磨。“文化大革命”前期,有一次我播公报,夏天的播音间,没放空调,我上身穿着中山装以示严肃,下面穿了条短裤,我当然知道这次直播会热到什么程度,半个多小时灯光的灼烤,浑身湿透,汗如雨下,幸亏没出错。

中央电视台从1958年9月1日正式播出以来,有一条约定俗成的规定,除了新闻之外,所有的图像部分必须背词。这是一道难关,每天为了背词我们绞尽了脑汁,花费了巨大的精力。但这种强记也锻炼了头脑。我至今仍可把一篇没有什么内在联系的文字用极短的时间一字不差地背下来。

日复一日的直播,消耗着我的精力,年复一年的直播,并不总是新鲜、很容易感到枯燥难耐。而电视播音员最致命的弱点就是丧失了在镜头前的新鲜感,缺乏新鲜感就丧失了激情;丧失了激情,就会使观众看到一个对工作与生活没有兴趣的形象。情,也是一个很难的课题。当然只要是直播就会经常遇到刺激,即使排除一个难点也是刺激。1962年冬,有一次我正在预告节目时,忽然停电了,耀人眼目的灯光骤然熄灭,不到两秒钟备用电路开启,又突然亮了,我沉稳地应付了这个情况。如果在停电的一刹那,左顾右盼,面露惊慌,那一定会在观众面前亮个傻相,然而,保证直播质量的最大支撑点乃是责任心。当时,电视工作者大多数都很年轻,往往把荣誉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无论是谁,只要出了差错,不管什么原因,一律写成书面检查贴在走廊的布告栏上。播音员念错一个字也要贴一份检查,有一个阶段,我三天两头贴检查。

有一次大祸从天而降,那是1960年的夏天,一个星期天的晚上,播前会散了,我站在广播剧场附近背词。这时,一位看演出的老太太问我,剧场大门在哪里。我指了指方向,她还不明白,我看了一下手表,18点40分,还有一点空,于是我就领她来到剧场,帮她找好座位,估计只有几分钟时间,我不紧不慢地往回走,忽然一位灯光师跑着来找我,“你干嘛去啦!”他脸色都变了,我一边跟他往播送室跑,一边问怎么回事,他说开始标志已播完了,你不在岗位,只好把字幕切出去了。“这不可能”。可我一进播送室就傻了,屏幕上显现的正是当晚演员表。只要再给我两分钟,就不会是这个情况。我一看手表,还是18点40分,停了,该死的!我只觉眼前一片黑暗,脑子里嗡嗡作响,这时,播送室的门推开了,当时的台领导胡旭同志闯了进来,只见他脸色发白,大概是气的。他严厉地批评我,我只见他声色俱厉,几乎听不见他说什么,只听清了几个字“你要检查!”人去楼空,我却坐在摄像机前发傻。此后一连几天睡不着觉。

除却巫山不是云

尽管当年我是一棵不知名的小苗,但我决心提高我的技能。为此,我付出了自己全部的心血。

我的播音是过硬的。我没有任何背景,没有外界的凭依,我有的是自己的聪明才智,肯吃苦的劲头和自己的工作成绩。这些支撑着我的自尊心。

那时,我的同班同学都上了大学,我不甘落后,当人们都能在正规的学院里受到社会承认的正规高等教育时,我就象小时候投篮一样,自己独自跟自己叫劲。

我曾在紧张的工作中上过四次“业大”,当然那绝不单是为了文凭。文凭有时说明不了问题,我虽已取得英语单科结业,但英语至今并未过关。我也有新闻编采专业毕业证书,而我的水平学识超过了这张毕业证书。那么还是混文凭了?不,我爱学习,我心中的隐痛是当年我放弃了上大学的机会。我要补上,补上那个空白,也补上一段学习生活。

播音员安身立命之根本还是靠运用声音表达内容。因此,对声音的训练无疑是最重要的基本功。

在训练中,对我影响最大的是王嘉祥老师,他是中国歌剧院的演员。上课地点在北海公园少年水电站,每天王老师准在公园开门时,从后门进入,我和大渝从电视台赶来,从前门走进。面对开阔的湖面,老师带我们发声,主要是练京剧《捉放曹》的几段念白,每逢老师外出演戏,我们就自己练习。

练功,其实就是功夫,就是坚持不懈。不但锻炼人的机能,也磨练人的意志。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寒暑不辍,我练了三年。

1960年国庆转播实况的任务派给了沈力和我。正式工作才半年,一场硬仗便摆在我的面前。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能够担任国庆实况广播的是赫赫有名的老播音员,年轻人是做梦也想不到的。我紧张得一连几个晚上睡不着。

天安门广场庄严雄伟,天安门城楼巍然矗立,鲜花、标语、气球把这里装点得熠熠生辉。当我耳畔鸣响了激越的国歌,当我看到五星红旗在蓝天飘扬,当我看到毛主席等国家领导人检阅整齐的方队和欢呼的人群,我的眼睛湿润了。我的胸中升腾起一种神圣庄严的自豪感。我忘记了自己的渺小,我把充满激情的词句,用高亢嘹亮的声音传送出去,一万多字,没有一个错。

我成功了。梅益局长拍着我的肩膀说:“小伙子,有劲,念得好。”我看到沈力也在笑,老实说,我给她增加了负担,她要念自己的词,还要照顾我。但我的确把难度最大的工作完成了。“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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