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马克思主义灵不灵”的理论回答

1992-08-24 06:03徐伟新
中国青年 1992年8期
关键词:现实马克思主义理论

徐伟新

“马克思主义灵不灵”这一问题的提出,作为一种既定的社会现实,是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无论你喜欢还是讨厌,它都是一种既成事实。问题在于对此应该采取一种正确的态度。

在一些青年中存在的“马克思主义还灵不灵”的问题,其实并非现在才产生的。在我国,最近十几年来,这个问题曾三次比较尖锐地提了出来。早在“文革”结束时,在相当一些人中间,出现了“信仰危机”。这主要由于“文革”期间林彪和“四人帮”一伙表面上极力推崇个人迷信,大搞个人崇拜而实际上却倒行逆施,以及毛泽东“反修防修”的良好动机与“文革”实践的重大恶果这两个反差造成的。第二次“信仰危机”发生在改革开放的年代里。当商品经济的洪流猛然冲破自然经济的藩篱,一些人面对急剧的社会转变难以适应,困惑、彷徨,拜倒在金钱脚下,造成原有精神支柱的坍塌。第三次“信仰危机”的出现,以1989年后苏东剧变为导引。东欧苏联等社会主义国家纷纷从公有制转向私有制,共产党由执政党变为在野党或不复存在,这给人们的信念、信仰以前所未有的巨大冲击。随之而来的是马克思主义、社会主义信誉在国际范围内的空前低落。这种情况当然不能不反映到国内来。以上三次“信仰危机”或“马克思主义灵不灵”问题的出现,作为一种既定的社会现实,是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无论你喜欢与否、讨厌与否,它都是一种既成事实。问题在于对此应该采取一种正确的态度。

有一种态度是批判加禁止。一听到有人对马克思主义发生怀疑就视若洪水猛兽,组织批判,严加禁止,这种做法的后果是也许暂时听不到类似声音了,但问题却没有真正解决。还有一种态度是分析说理,加以引导。我倾向于第二种态度。我认为,这三次“信仰危机”的产生,亦或提出“马克思主义灵不灵”的问题,是事出有因,非常自然的。如果面对如此重大的社会变动而毫无思考和反应,那反倒是不自然的。事实上,正是“文革”后人们经过对马克思主义的再认识、对社会主义的再认识和对资本主义的再认识这三个方面的理性反思,抛弃了僵化观念,方才找到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正确道路。

一般说来,凡出现“信仰危机”或提出“马克思主义灵不灵”的问题(这里是指社会主义国家中善意的人们由于不解所产生的疑问,当然不包括敌对势力的攻击),一定是因为已有理论同社会实践、社会现实之间出现了某种不一致。这种不一致或曰矛盾,究竟是谁的过错呢?是理论的过错还是实践的过错?如果是理论的过错,我们理所当然要修正这种理论;如果是实践的过错,毫无疑问应当纠正这种实践。根据社会认识和社会实践的一般规律,特别是我国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的经验教训,在社会历史中出现理论和实践的不一致,其问题所在往往出在理论本身,或说对理论的教条理解上。

准确地理解马克思主义

完整地理解马克思主义

实践地理解马克思主义

发展地理解马克思主义

信仰和相信马克思主义,必须把对马克思主义的信念建立在科学坚实的基础上,这就需要我们对马克思主义在准确、完整、实践、发展地理解上下功夫。

准确地理解马克思主义。中国人所理解的马克思主义,是经过俄国人理解和解释的马克思主义(“十月革命一声炮响,给我们送来了马克思主义”);中国舆论界、宣传界所理解的马克思主义,是经过中国党政领导人理解和解释的马克思主义。马克思主义飘洋过海,从她的诞生地传到遥远的东方大国,及至传播到每一个中国普通公民的思想里,经过了多次的中介、过滤和蒸发。在这个过程中,既有先进的革命意识对落后的社会现实的改造和中国文化中优秀成果与这种先进意识的结合,同时也不可避免地存在着落后的社会现实对革命意识的同化和中国领袖们带着难以摆脱的历史局限性对马克思主义的中国式体会。移植在中国土地上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大树上,除了引人注目的硕果外,也有不少的酸果夹杂其中。尤其是在历次的政治斗争中,某些人出于某种政治需要,一方面常常假借马克思主义的名义,兜售错误的东西,另一方面又打着马克思主义的旗号,去批判真正的马克思主义的观点。这就构成人们对马克思主义的诸多误解。实践证明,曾被我们认为是马克思主义的东西,例如“以阶级斗争为纲”、“社会主义社会阶级矛盾愈演愈烈”等,并不符合马克思主义;而曾被我们当作非马克思主义而予以排斥的东西,例如“唯生产力论”、人道主义,都未必与马克思主义格格不入。这些情况就向我们提出了一个非常艰巨的任务:要善于区分马克思主义和形形色色的非马克思主义、特别是冠之以马克思主义名义的假马克思主义。在不断地再学习、再理解的过程中,需要不断剔除强加给马克思主义的附加成份和非马克思主义成份。

完整地理解马克思主义。马克思主义不是由一些杂乱无章的个别命题构成的可供任意肢解的总汇,而是由一些具体原理构成的严密科学体系。首先,这个体系不等于我们现在所熟知的基本原理的集合。马克思主义是一个丰富的理论宝库。其中,有些基本原理早已为我们所熟知,并在被实际地运用着,还有些则迄今尚未进入我们的视野。例如,马克思从生产关系的微观结构上,将人类社会划分为五大社会形态,这是为人们一般所熟悉的。但马克思从生产关系的宏观结构上,将人类社会划分为自然经济、商品经济和时间经济三大社会形态,则为很多人所不熟悉。再如,我们一般对马恩列斯毛的东西比较熟悉,而对其他马克思主义者,包括许多重要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家如梅林、布哈林、葛兰西等人的东西就不很熟悉。马克思主义理论体系博大精深,多年来由于诸种原因,我们尚没有全面、完整地接触它;同时,也由于实践和认识发展的水平,影响着我们对一些基本原理的理解和发展。因此,我们现在所熟悉的基本原理显然不是马克思主义理论宝库的全部。如果一听到一些不太熟悉的东西,就认为是“歪曲”、“异端邪说”而大加讨伐,这很难说是完整地理解和坚持马克思主义。马克思主义有一个不断再发现、再发掘的问题。其次,这个体系也不限于我们现在对那些熟知的基本原理的理解。例如,我们长期以来把公有制等同于国有制,并以此作为马克思主义的一条基本原理而不能更改,现在看来这种理解片面性很大。马克思主义理论体系的完整性和科学性,为我们提供了广袤的思想空间和博大的理论容量,我们什么时候都不能作茧自缚。

在实践中理解马克思主义。马克思主义历来强调,自己的学说不是可以生搬硬套的教条和包医百病的灵丹妙药。早在1847年,恩格斯在批判卡尔·海因岑时就指出:“海因岑先生以为,共产主义是一种从一定的理论原则即自己的核心出发并从此进一步做出结论的学说。海因岑先生大错特错了。共产主义不是学说,而是运动。它不是从原则出发,而是从事实出发。”①时隔半个世纪以后,即恩格斯逝世半年前,他又明确指出:“马克思的整个世界观不是教义,而是方法。它提供的不是现在的教条而是进一步研究的出发点和供这种研究使用的方法。”②列宁在指导俄国革命时也强调指出:“对于俄国社会主义者来说,尤其需要独立地探讨马克思的理论,因为它所提供的只是一般的指导原理,而这些原理的应用具体地说,在英国不同于法国,在法国不同于德国,在德国不同于俄国。”③在中国,毛泽东关于马克思主义必须同中国具体实践相结合的思想,早已成为全党的共识。邓小平同志今春南巡时指出:马克思主义的本质是实事求是。实事求是,是对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经验和马克思主义实质的杰出概括,也是我们在今天坚持和信仰马克思主义的根本依据所在。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党中央把马克思主义运用于中国的实际,提出“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的基本路线,改革不适应生产力状况的生产关系和经济结构,极大地调动了广大群众的劳动积极性。改革开放结出的累累果实和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所带来的生动活泼的局面,进一步证明,实践中的马克思主义具有何等的魅力和生命力,而一旦离开实践的土壤,这种蓬勃生长的理论之树就会枯萎。而一个时期以来,一些同志仍把马克思主义牢牢地束缚在理论的囚笼中,仍然把它作为现成公式去剪裁多姿多彩的现实,堵塞它走向生活的道路,这样一些做法,在实践上如不是在扼杀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生机,还会是别的什么吗?

在发展中理解马克思主义。马克思主义的基本精神和历史使命是创新和发展,马克思主义理论体系是一个开放的发展的系统。马克思主义所具有的经久不衰的生命力,在于它不是离开人类文明大道的偏狭顽固的学说,而是人类所创造的全部优秀文化遗产的继承和发展,在于它从不关闭自我发展的大门,从不满足于已达到的深度和广度。马克思主义既不承认其他理论体系的终极真理性质,也断然拒绝把终极真理当作自己追求的目标。正因为如此,它一方面能够站在历史的制高点上,超越现有关系的特定界限而洞察出时代发展的未来趋势,突破盛极一时的理论传统而揭示出更高层次的潜在发展萌芽;另一方面又能根据实践勇于修正、批评、否定和超越先前所作的结论。马克思主义是在实践中产生出来的,它也必将随着实践的发展而发展:同时,马克思主义的现有体系是人类全部优秀思想的结晶,它也必将依赖于对当代和今后人类创造的崭新思想文化的概括和吸收,以便不断充实和发展自身。这样一种理论,怎么会存在“不灵了”的问题呢?又怎么会产生所谓的“危机”呢?

理论的真正危机,并不在于现实的新变化、新情况,而恰恰在于理论本身的固步自封和作茧自缚。只是用理论来说明论证现行政策的正确性,而回避触及当代重大现实问题,这样的理论就没有说服力。

“马克思主义灵不灵”的问题,又确实在不断地困扰着马克思主义。100多年来的实践证明:当国际共产主义运动中的个别领导人宣布自己是马克思主义化身,垄断马克思主义的解释权、发展权和裁判权的时候;当某些人把个人的意见、指示等同于马克思主义的时候;当人们不能超越某些人定理布的观点和提法时;当科学探索被视为异端邪说而予以制裁时;当马克思主义的基本原则仅仅被理解为固守经典作家的全部结论时;当马克思主义理论仅仅被归结成论证现行权宜政策的正确性、合理性时,人们确实随着实践的挫折乃至失败而对“马克思主义”产生怀疑和动摇。但可以肯定地说,这决不是真正的马克思主义的危机。当着掸去罩在马克思主义身上的尘灰时,人们就会惊喜地发现,马克思主义原本就是一些所谓的马克思主义的对立物。苏联事变后,有一些同志对社会主义失去信念,以为马克思主义不灵了。这其实正是一种对社会主义、马克思主义的误解。社会主义苏联模式的失败,不仅不是马克思主义的危机,恰恰相反,它表明,不按马克思主义的基本原理去做,不把马克思主义与本国具体社会实践相结合,不遵循社会历史发展的客观规律,就一定要在实践中碰壁,而无论你资格多老,以往的成绩有多大。

人类文明史表明,理论的危机和挑战,来自理论与为它所反映并由此产生的现实之间的分裂、对峙乃至相悖。理论摆脱危机、迎接挑战的唯一出路,不是回避现实,更不是否定现实,而是积极地从现实中寻求进一步发展的动力,根据现实提出的问题修正自己,丰富自己,提高自己。所以,理论的危机通常往往又是理论进一步发展的契机,理论的危机预示着、潜孕着理论的新的生命和发展。

最近几年,特别是今春小平同志南巡讲话发表后,青年人的思想比较活跃,提出的问题很多,带有共性或普遍性的问题主要有这样一些:如何运用马克思主义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原理看中国对社会主义的选择?如何看待50年代生产资料私有制的社会主义改造?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基本特征是什么?如何理解小平同志讲的“姓社姓资的标准”、“社会主义的本质”和“‘左是主要危险”?在深化改革过程中公有制的发展趋势如何?现阶段社会阶级结构是怎样的?阶级结构和阶级斗争的发展趋势将如何?怎样认识商品经济与党的建设的关系?社会主义社会发展的动力是什么?等等。能否回答这些问题,已成为当代马克思主义命运和社会主义生命力的一面窗口;如何回答这些问题,则直接关系到社会主义国家、党和人民的前途命运和发展道路。是否敢于回答触及这些问题,不仅是一个理论品性的问题,而且是一个党性修养问题。因此,不回避现实问题并做出严肃科学的回答,是新形势下历史赋予每个理论宣传工作者不容推卸的责任。

要正确科学地回答人们心中的疑问和社会现实问题,这就要求我们的理论研究要超前。黑格尔曾经说过,哲学的研究好似猫头鹰一样,当黄昏到来时,它才起飞。意思是说,当一切思想材料都已齐备之后,才有条件作哲学概括。但我认为,理论不应当是黄昏起飞的猫头鹰,而应当是报晓的雄鸡,走在实践的前头,指导实践的前进。这就是说理论不应只是跟在事件的后面做总结,而应该发挥其方法论的功能,对事件进行预测。理论研究的超前性、创新性,不独理论的品性,更重要的是社会主义实践发展的需要。为此,理论界长期以来形成的政治家出题目,理论家做文章的“命题作文”的习惯状态,必须加以改变。

总之,要创造我们时代的新理论,必须从高度、宽度和深度三个方面继承、开拓和发展马克思主义。所谓高度,就是要像马克思主义创始人当年所做的那样,站在整个人类社会历史发展的高度来看待眼前的历史,而不能拘泥于只是论证马克思当年说过什么或没有说过什么;所谓宽度,就是要吸收人类一切优秀文化成果,特别是近百年来的优秀成果,从思维方法、研究方法、理论体系、原理、概念等方面,全方位丰富马克思主义;所谓深度,就是要使理论深深植根于现代社会的土壤之中,面对新现实、新情况、新问题,做出新的概括、提炼和总结。

如此,马克思主义的真理颠扑不破,这就是我们的结论。

注:①《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卷第311页。

②《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9卷第406页。

③《列宁选集》第1卷第20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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