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何情比血浓

1995-01-01 03:11周晓皓刘笑玮曾东明
青年文摘·上半月 1995年7期
关键词:蒋家双龙春生

周晓皓 刘笑玮 曾东明

当我们的生命处于悲哀的时候

父母用血肉之躯支撑我们的赢弱

当悲哀的父母也已无能为力

又有许多双手伸来支撑

为儿读书父母卖血8年

蒋本来全家都哭了。

这一天是1994年的6月30日,早上蒋本来领着考上了中专的儿子兴冲冲地到了招生办,却一下子懵住了:学校是湖北一所委培中专,要一次性交纳8800元学费。

不要说8800元,88块钱他也掏不出。蒋本来在县城里足足徘徊了三个小时,最终只得含着泪把那能改变孩子命运的中专指标退掉。

今年42岁的蒋本来,是湖南省衡阳县六塘乡的穷苦农民。1977年底,蒋本来参加集体劳动,塌方时压伤了腰,身体再没彻底好过。1984年3月,妻子仇武银患胆结石,住院动手术,一次就花去2000元。1986年6月,蒋本来自己患息肉恶变性胃病,用去了5000多元。1987年5月,妻子胆总管病变,又动了一次大手术,用去3000多元。

三四次大手术,蒋家成了远近闻名的负债“万元户”。

蒋家有三个小孩需要抚养,还有一个患先天性痴呆症的45岁的哥哥,一家六口的吃饭穿衣,全靠这两副病体支撑,日子的艰难程度不是一般人所能想象。

1985年9月,大男孩仇双龙(随母姓)到了上小学的年龄,看到别的小伙伴背着小书包的神气,他对爸妈嚷道:“我也要读书!”

读书?家中有时连买盐的钱都打不齐,又到哪去弄钱让孩子读书呢?

夫妇俩嘀咕开了:去做生意吧,身体不行;外出打工吧,家中没人照顾。最后经别人“指点”,他们想到了卖血。蒋本来弓着腰,蹒跚着走到城里医院。

不久,小双龙高高兴兴地背上了书包。

最初,蒋本来是在县城卖血,可县里卖血的人多,好不容易才轮到一回。

他只好舍近求远,到市城去卖血。考虑到献血者的身体和血品质量,血站有严格的规定:每位献血者只能在一家血站办理献血证,每月只能抽血一次。但蒋本来还是偷偷地在两家单位办了献血证。他一个月卖两次血,能多得一倍的钱呀!

蒋本来从1985年、妻子从1986年,一直靠卖血支撑着这个家庭、供养儿子读书。

为了多卖一次血,多得一点钱,他们甚至跑到广西全州,广东韶关。在孩子上学、家里钱紧的时候,他们一个月卖血多达4次。看到爸妈一天天地面黄肌瘦,懂事的小双龙哭着不让他们再去卖血。邻居见了也说:你们这身体能经得起这样折腾吗?可他们想,自己苦点就苦点,“穷人靠崽大,崽大有天下”,只要让儿女多读点书,他们日后出息了,后半辈子光景总会好过些。

卖血后有人劝道:你们炖只鸡补补吧。他们直摇头:“不行,一只鸡蛋都可以给孩子换个作业本呢!”

有一次,蒋本来在抽血时,胃痉挛晕倒在地。事后,遭到医生一顿严厉的呵斥:“你这人,要钱不要命啦!”医生通知终止他献血。他流泪了:“医生,你行行好吧!我孩子读书吃饭还指望着这点钱呢。”一旁的医生护士听了都直掉泪。

这几年,蒋本来的孩子一个个活蹦蹦地长大了,顺顺当当地上学了;家中欠的债一天天少了;可蒋本来夫妇却一圈圈地瘦了,一天天地老了……

志士闻讯上下奔走呼号

8年的鲜血,终于凝结成丰硕的果实。去年中考,仇双龙以688分的好成绩被湖北黄石工业学校录取,蒋本来全家为这喜讯高兴了好几天。可面对那份巨额委培费,他们束手无策。蒋本来到县城退掉中专指标之后,全家六口抱着哭成一团……

有时候,一件偶然的事情便能改变人的命运。

解放军南京政治学院新闻系的学生周春生,在暑假回老家衡阳县灾区搞社

会调查时,听到了这个令人心酸的事。他找到蒋本来家,他怎么也不相信蒋本来才42岁。满脸皱纹的蒋本来平静地向他叙述着家中境况,周春生的双眼有些模糊了。屋里除了几条板凳、两张桌子,再也找不出值钱的家具,床上挂着的蚊帐,满是大大小小的针眼,糊着孩子演算用的草稿纸。屋里灰蒙蒙的一片,倒是墙壁上孩子们的奖状被擦拭得清清亮亮。孩子读书都蛮用功。蒋的妻子仇武银一旁低声说:“老大这次中专上不了,我们还想供他上高中,可孩子见家中困难就不愿上。好好的书咋能只读到一半呢?!我们俩就是把血抽干也要供他到大学!”

周春生忍住眼泪,掏出身上仅剩的150元采访经费,握住了蒋的双手:让我再想想办法!

周春生来到县教委,想请县教委减免仇双龙的学费。对方面有难色,说,县里像小仇这样的学生很多,实在没有办法。周春生又问,能否给录取的学校打个招呼?这位领导苦笑着摇摇头说,恐怕学校也有难处。

周春生打听到县里几个农民企业家的地址,一一上门请助,但结果依然令人失望。尽管他依然两手空空归来,蒋本来万分感激地抓着小周的手说:“您不必为我这娃操心了。实在不行,就让他回家种地吧!”

成绩恁好却让休学,此刻周春生才真正体验到贫困少年求学的艰辛和不易。他决意用自己手中的笔呼吁社会的爱心。

周春生回家连夜写成一篇近4000字的通讯:《父母献血送子求学》。写毕,把它念给母亲听了,老母亲潸然泪下。——周春生眼前似乎浮现了那孩子重新背上书包的情形。

可是,事情并非像预想的那么美好。

小周把稿件分别用特快专递寄给了报社。眼看着离1994年9月1日(仇双龙上学报到的日期)越来越近,小周急了;他回到南京军校之后,再次凑足300元现金寄了过去,要他们无论如何先把孩子送到学校,小周目前享受士兵待遇,每个月只拿100元津贴。

社会倾情大地芳草春风

1994年10月25日,这篇感人肺腑的通讯终于在《民主与法制画报》头版头条刊出了。或许连编辑部都没有想到,这篇报道竟会在读者的情感之河中溅起巨大的浪花。

10月28日,周春生接到了一个电话,来电话的人远在千里之外的广西贵港市,一个《民主与法制画报》的普通读者。这位读者已反反复复地拨了10多个电话,就为了得到蒋本来家的通信地址。

他告诉小周,看了那篇报道,他和妻子都流下眼泪,“为蒋本来夫妇的见识和精神而感动”。“我跟妻子商量过了,仇双龙高中三年的学费由我们包了。另外,蒋家不是还欠下3000元的债吗?我马上电汇3000块钱过去,先给他们还了帐!”

他还笑着开起了玩笑:你千万别把我当成“大款”。当然我们家的日子比起蒋本来家要好得多。

周春生那握紧话筒的手开始颤抖,他声音急促地问道:“告诉我你的名字好吗?”

“我这样做可不是让你写文章宣传。你叫我陈先生好了。”对方缓缓地放下了话筒。

与此同时,北京、上海、江苏、浙江、山东、福建、深圳、广州……的数百名读者纷纷向报社询问蒋本来家的情况和通信地址。这一封封来信,一个个电话,如同冬天的一股股热流,把小小的报社编辑部吹拂得春意盎然。

11月1日,一位澳大利亚侨胞打电话给值班编辑:“那位孩子的父母亲真是太伟大了,太伟大了……”她告诉编辑,自己准备为蒋家捐助两万元人民币,帮助他们渡过难关。

“请别问我姓什么叫什么,我以前也是一名普通的中国人,现在任一家中澳合资企业的外方总经理。你可以叫我‘澳洲小姐”。她接着说:“仇双龙这孩子很用功,成绩也很好,现在却因为没钱而无法继续读书,实在是太可惜了。”

11月7日,“澳洲小姐”派司机给报社送来2万元现金。在短短的附信里,她写道:从1995年起,每月20日,我会按时把仇双龙的生活费寄给你们,由你们转寄。请告诉蒋家的大儿子,一定要好好读书,好好珍惜,让自己成长为国家的栋梁之材,以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

信的落款处是6个字:一位中国母亲。

仇双龙又重新回到自己梦寐以求的课堂里,他告诉记者:他会永远铭记那一份份情,好好地好好地读书。

深明大义赠款转而再赠

1994年12月4日,报社来送钱的记者走后,仇双龙对父母说:“我们学校有一个和我同届的学生叫朱利平,他每餐只买最便宜的菜吃,营养跟不上,没一点精神,还经常偷偷流眼泪。爸、妈,我们拿出一点钱帮帮他吧。”

双龙的父母,这对为子读书、卖血8年却舍不得多吃一个鸡蛋的农家夫妇,面向儿子用力地点点头。他们也许在想:我们还能为儿子读书卖点血,那孩子可是孤单单地活在世上啊。

孤儿朱利平,7岁丧母,1994年夏,他刚满14岁,衡阳县界碑区的一场洪灾又夺去了父亲的生命,朱利平哭得死去活来。县乡领导闻之无不动容,决定由乡政府出资负担伙食费,助他在县一中读书直至高中毕业。在县一中,朱利平没有钱买学习用品,同学们便几分几角地凑。就连校长也拿了几件衣服给他穿。而朱利平的成绩却出奇地好,他的英文成绩全县第一,在进县一中前他曾以720分(总分740分)的高分考取中考,只因有关部门工作失误,耽搁了他。

蒋氏夫妇带着儿子立即去探望朱利平,见他脸色苍白,身材瘦削,一提到自己的境况,就垂下头去,欲说无言。

蒋本来心颤手颤地抚摸小朱的头说:“孩子,以后就当我们是你的父母吧,逢年过节和假日来家里过,粗茶淡饭还有一个暖。”仇双龙从父亲手中接过4000元现金塞给朱利平,说:“这是很多好心人捐给我家的钱,让你也分享一点爱心。”

蒋本来告诉笔者:“收到好心人的捐款后,我们全家感动得好几个晚上都睡不着觉。没有千万人的关心,孩子就会失学。尽管我和妻子都已丧失了劳动能力,家里债务也没有还清,但我们全家商量过了,凡是捐款,一个子都不能乱动,全部用于孩子读书。”

朱利平说:仇双龙这学期已晚了240多节课,我尽力帮他把功课补上去。我们一定要争取考上大学,报效祖国,报答父母,报答所有关心和帮助我们的人。

两个同样不幸又同样幸运的孩子的手握在一起。我们有理由相信,这是能够为未来社会做出许多事情的两双手啊。

谨为他俩祝福,为我们充满爱心的人间社会祝福。

(容师德、胡志刚摘自《深圳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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