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巨变

1997-07-15 05:30
读书 1997年12期
关键词:戈尔巴乔夫解体苏联

袁 晞

苏联解体,对不管站在什么立场上的人来说,都是二十世纪的重大历史事件,都是一场巨变。

对这一事件做全面估价可能还为时过早,但亲身经历者留下一些第一手的文字是有价值的。美国前驻苏联大使小杰克·F·马特洛克前后在苏联十一年,接触苏联各界,熟知苏联国情,目击了苏联解体的历史过程(也从某种程度上参与了这一过程),卸任后写出了《苏联解体亲历记》一书(中译本由世界知识出版社出版)给当代读者和后人。当然,这位大使是美国职业外交官,时时处处都以美国国家利益为最高原则看待和处理问题,但他掌握的情况、他的分析和思考对关心国际局势、关心世界未来的人极有参考价值。

马特洛克先生从苏联制度的种种问题写起,分析了冷战结束前后的国际形势和苏联所处的地位,详细评述了苏联解体的发生、发展和结果,最后还分析预测了俄罗斯等前苏联地区各个独立国家的可能前途。书涉及的面很广、内容相当丰富,但我觉得,作者宏观地、从历史发展的眼光看待冷战结束和苏联解体,是这本书最有意义的见解。

一九八五年三月戈尔巴乔夫上台时,接过的是勃列日涅夫时代留下的烂摊子,政治僵化、经济停滞、民族矛盾尖锐……难以在当时和未来世界生存和竞争。“我们不能继续这样生活下去了。”这是戈尔巴乔夫和所有主张改革的人们的共识。他们也同时认识到,要想使苏联国内任何改革计划——无论多么温和的计划——获得成功,必须创造一个更为缓和的国际环境,如果东西方关系不缓和,苏联内部的改革是不可能的。所以戈尔巴乔夫上台后的首要外交工作就是缓和东西方关系,结束冷战。从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到八十年代,东西方紧张对峙,双方安着核弹头的导弹虎视眈眈地瞄着对方甚至全世界的每一个重要目标,仅中欧一地北约和华约就各有充分武装的上百万军队。柏林危机、匈牙利事件、布拉格之春都刺激着人们脆弱的神经,生怕一个小火星酿成一场核大战,经历过大战的一辈人更为胆战心惊。战后的西欧经济虽有很大发展,但原子弹某一天要从天上掉下来的恐惧笼罩着每一个人,连瑞士这样的中立国家,都花巨资修建了能容纳全国人口的防原子弹的防空洞。苏联就更别提了,本身经济比较落后,还要投入国民生产的很大一部分用于军备。剑桥的历史学家艾里克·霍布斯鲍姆在新写的二十世纪史《极端的年代》中说,本世纪前半叶,世界人民饱受两次世界大战的摧残,后半叶的大部分时间又生活在核战争的阴影下,所幸核大战没打起来,但它影响和制约了全世界的生活。试想,核弹头对着你,能有舒服日子过吗?当然冷战结束并不是解决了所有矛盾,但除了波黑等少数地区,世界上大多数人毕竟是生活在很久没有过的和平年代,世界开始了和平与发展的新时期。结束冷战既符合苏联的利益也符合西方的利益,同时也符合世界各国的利益,是全世界老百姓的心愿。

苏联成立后,不断扩大地盘,控制了一块又一块土地,建立了一个又一个加盟共和国,战后苏联本土从波罗的海直到白令海峡。加上东欧的卫星国,从的里雅斯特到符拉迪沃斯托克,苏联的实际控制范围超过了历代沙皇。除大俄罗斯沙文主义因素外,斯大林等苏联领导人也充分考虑了冷战的世界格局,可以说,战后的苏联也是适应冷战的产物。民族自决、民族独立是战后世界的发展趋势。从斯大林到勃列日涅夫的民族政策都是与这一趋势相悖的。在苏联境内,为了统治者的需要,强迫人民作出无数牺牲,种族压迫、人口迁徙、不平等的经济政策、少数民族文化和语言的不断丧失、人民生活质量的日益下降……按苏联统治者的说法,苏联的每一民族都有自治权,并以自己的名义组织政治实体,来保护其利益。然而在苏联的整个历史中,这一理论只是一种幻想。事实上,这个国家一直是采取单一形式进行统治,民族和地方利益并不是考虑问题的原则。在这种情况下,人口迁移、民族扩散所产生的民族联系被滋生着妒忌和不满的现实状况所抵消。当冷战结束,戈尔巴乔夫放松对各加盟共和国的控制时,不可遏制的民族潮流便滚滚而来。为什么苏联的解体未伴随大规模的暴力,必须考虑人民所做的实际决定。苏联这一国家形式已不再适应冷战结束后的世界,不符合这块土地上各民族人民的利益。所以对苏联帝国的消亡,没有理由悲哀。尽管前苏联地区各国现在和今后还有艰难的路要走,但解体是大多数人的自觉选择。

马特洛克在《苏联解体亲历记》中用大量篇幅论述了冷战结束和苏联解体这两个问题及两者的关系,有不少精辟的分析,很让读者长见识和受启发。

可以这样说:结束冷战,结束苏联,对未来的世界和平和正义具有重要意义。

至于结束在哪一天,以什么方式结束,则是戈尔巴乔夫、叶利钦,甚至策动“八一九”政变的克留奇科夫等人引发的各种偶然事件作用的结果。马特洛克先生专门探讨了“谁?”“什么时候?”等历史中的个人因素问题。说到这些“个人”在历史上的作用,我想到俄国先贤普列汉诺夫的论断:“个人因其性格带有某种特点而能影响到社会的命运。这种影响有时甚至是很大的,但这种影响表现的可能及其范围,却要依当时的社会结构以及当时的社会力量对比关系来决定。个人的性格只有在社会关系所容许的那个时候、地方和程度内,才能成为社会发展的‘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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