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文应补两堂课

1997-08-20 09:00废墨
中国青年 1997年5期
关键词:养活姜文平民

废墨

大名鼎鼎的姜文很忙,他时常要与鼎鼎大名的导演合作拍戏,时常还要去照看一下他的“阳光公司”,有时,他还要带一帮人马去拍拍广告。当然,据说姜文从小就受过爹妈教他做人要奉公守法的教育,所以,拍广告挣了大钱,他还是老老实实交了税。还有,自从他拍了非常成功的《阳光灿烂的日子》,他的各路哥们儿一定一个劲儿地摔撮他在导演方面再继续“灿烂”一把,姜文心里一定也蠢蠢欲动,我敢说他一定不知委派了哪一位哥们儿整天守望在文学的麦田里,只瞧着哪一颗麦穗儿粒大饱满,就摘下来立马儿挂在姜文的导演话筒上。

姜文很忙,他没有时问再继续受教育,继续上课了。

教育本来就有两种:一种学校教育,一种社会教育。姜文受过学校教育,但他无时无刻不在受社会教育。上社会教育课的阶梯教室,我们这些媒体可充一任。毕竟我们是看着姜文成长的,对他有一定的感情,我们有理由跟所有看着他成长的人一起给他洗洗脑子充充电,以便他再接再厉,继续前进。

至于姜文是否有时间光顾教室,或者瞄一眼教室里分发的这份讲义,那就是他的事儿了。

第一课:不要忘本

影坛如仕坛,如果闲得无聊,非得要查一下艺员们的家庭背景的话,便可分出庶族和世族两类。世族艺员,如大师级导演陈凯歌,如导演大师田壮壮。前者其父为陈怀皑,乃北影资深名导,学问修养皆自成体系,传至陈凯歌,血管里流的皆电影细胞,无怪乎凯歌伟岸身躯,笑傲江湖。后者其父其母皆电影艺术家,龙生龙、凤生凤,将门出虎子,是故,田壮壮扛着中国电影第五代的大旗,有板有眼地走了长长的一大截儿。

庶族艺员,如国际导演张艺谋,如“影帝”姜文。他们都仿佛是天外飞来的不明飞行物,不知怎的就坠到了电影的沃土之中,也不知怎的就吸收了这块沃土中的精华,经过一番左冲右突,上下腾挪,竟也立地成佛,修成正果。这在遗传学里,可能是一种变异的现象。这种变异,唯其缺少先天和后天的必要条件,存活率可能较低,而真正生存发展下来的,都有着非同一般的顽强的生命力,日后成长之势,不可限量。

我没有去过姜文的旧居,但我听朋友描绘过姜文故居的环境,那是北京城一处非常一般、非常普通、甚至早早就应归为北京城拆迁计划之内的一个所在。我于是想像,每到早春时节,北京城过去漫天的风沙,一定在姜文居所前前后后疯狂施虐,风沙抽打着裹着军大衣、背着黄书包去学校上学的少年姜文。我想,姜文特有的爱眨巴眼的习惯,一定是与风沙抗争的后遗症。

他的家庭也很普通,是一个普通军人的后代。电影导演古榕生于外交家家庭,自小就骑凤头自行车,玩莱卡照相机,听老式电唱机里“资产阶级”音乐,跟爸爸坐车出去兜风。这样优越的生活,对于少年姜文来说,恐怕是想都想不到的。如果硬要把古榕和姜文各自不同的生活剪接在一起,那么,我们就可以看到这样一组镜头:一辆小汽车驶过一个胡同口,车轱辘卷起一团烂泥巴,烂泥巴甩到正在行走的姜文身上,他瞅着冒着青烟的车屁股愤愤地吐了一口口水;这时,古榕从车窗口探出头来,好奇地看了他一眼……

姜文导演的电影《阳光灿烂的日子》,描写的即是他儿时的生活,透过这些描写,我们不难看出他平民化的特征,这种平民化的生活背景、生活环境,注定他成为具有平民意识的演员和导演。

他的平民意识在日常生活中表现为:不拘小节的粗矿的为人,时隐时现的桀骜不训的性格,有时惊人的坦率和可爱的蛮野,不擅披带文明的外衣等等。在表演中,表现出来的却是:秦书田(《芙蓉镇》)的勇于追求希望和幸福;李慧泉(《本命年》)的义气;我爷爷(《红高粱》)的强悍不屈、高扬生命本质的精神……

平民化和平民意识的作品,唯其表现出特定社会最广泛的人群的愿望和追求,所以,最具时代的特点,同时,也更具有恒久的价值。不过,由于平民社会普遍的文化教育的薄弱,由平民艺术家创作出优秀的作品来反映平民意识,这种现象反而并不多见。姜文的出现,是平民社会的造化和荣幸。

然而,随着姜文名气越来越大,片酬越来越高,他的平民特质也日渐被贵族化的生活所腐蚀。还是在好多年前,姜文有了一些名气以后,一位朋友约他见面,他就在抱怨,出门怎么能没有车呢。

又还是在不久前,各种媒体纷纷报道,姜文与他所在的单位青艺为到底是谁养活了谁发生了争执。青艺以为,单位给姜文发工资,给他劳保福利,给他取暖费,给他社会公认的头衔和职称,自然是青艺养活姜文。姜文则认为,他每年按合同都要上缴给青艺一笔劳务费,如果没有来自姜文的这笔钱,青艺也许会更穷,甚至连剧院的正常运转都难以维持。

姜文岂止养活了青艺,他还养活了中国电影。设想中国电影如果没有姜文,中国银幕上那么多闪光形象到哪里去寻觅?没有了这些个光辉形象,中国电影有什么看头?中国电影还怎么走向世界?姜文岂止养活了中国电影,他还养活了中国的大众文化。设想要是没有了姜文,媒体就没有对青艺与姜文之争的报道,而没有了这些热闹,我们的读者看什么?再进一步说,如果没有了姜文,笔者今天的文章就写不成了,这篇文章的稿费,还是靠姜文挣的哩!

姜文养活了青艺,养活了中国电影,养活了大众文化,但他自己的创造才华,是靠谁养活的呢?是靠他那生于斯、长于斯的普通的、平民的社会。土灰色的北京的胡同,胡同口冰糖葫芦的叫卖声,四合院的温馨和嘈杂,冬天的军大衣,春秋的懒汉鞋,蓝天白云里如歌的鸽哨,难道所有这一切,不都深埋在姜文的潜意识之中,成为启动他创造力的萌芽?

姜文的创造才华,植根于他所生长的平民社会,姜文要是丢掉了他的平民意识,他的创造力就会无所依傍。所以,为了姜文能保持艺术青春,为了中国银幕上能再多出几个有声有色的平民形象,我们有必要提醒姜文:不要忘本! 第二课:不要放纵本色

本色演员和性格演员,是表演教材里说得不要再说的老话题了。本色演员当然是当演员的初级阶段,可是,再性格的演员,他(她)的性格难道不是从他(她)的本色中生发出来的吗?

所以,性格离不开本色。从这个立论来看,无论秦书田、溥仪、李慧泉、我爷爷、秦始皇帝还是王起明,只要由姜文来演,就是姜文的秦书田、姜文的博仪。如果换作王志文去演这些人物,那就是王志文的秦书田、王志文的溥仪了。

性格离不开本色,但性格处处要超越本色,这恐怕是本色与性格的辩证法。从这个立论再来看,姜文演的角色,不但要让人觉得有别于王志文、葛优、李雪健,是地地道道姜文的表演,而且还要让人看不出像姜文自己,也就是说,不让人看出角色里有姜文性格本色中的东西。这才是令人佩服的表演。

从这个角度来看姜文的表演,他早期扮演的秦书田、溥仪,由于与他的本色相去甚远,是完完全全性格的塑造。而以后的李慧泉,王起明,甚至《秦颂》里的始皇帝,都或多或少显示出姜文性格中一些本色的东西。在这几个人物身上,我们看到的是姜文对本色的放纵。

也许是姜文太看轻电视剧了,反正他在《北京人在纽约》里演的王起明,让熟悉他的人一眼就可看出,他根本就没有塑造什么性格,活脱脱表现的就是他自己。在王起明身上,我们看到的是姜文性格中的本色的东西:粗犷、豪放、不拘小节、玩世不恭,适时显露出的幽默、豁达和潇洒,一些蛮横、霸气、狂气、浑不吝。

不是说演员不能表现自己的本色,尤其在角色与演员很接近的情况下,本色的表演是一种最简单便捷的方式。可是,我们面对的毕竟是中国最具表演才华的“影帝”,我们希望看到令人佩服的性格表演,而不希望“影帝”像非职业演员一样拿本色来搪塞我们。

姜文在《秦颂》中演始皇帝,也在放纵他的本色。我们从始皇帝身上看到的粗鲁、蛮横和霸气,就是从姜文的本色中散发出来的。而相反,影片通过赢政所要表达的一个封建最高统治者的孤独,却没有通过姜文的表演充分地表达出来。孤独不是姜文本色中的东西,他在放纵本色的时候,自然就照顾不到它了。还有,作为统一六国的一个具有雄才伟略的政治家,秦王的政治谋略,也没有在姜文的表演中占据应有的地位;这可能与姜文虽然崇拜毛泽东,但毕竟血管里流得更多的是艺术的细胞有关——他的本色里离艺术近,离政治远。

姜文演王起明,演秦王,相比他过去演的溥仪、秦书田来说,本色的东西过于外露了,甚至几近于放纵的地步。如果单从表演上来论,姜文这几年实在没有什么进步;他过去为自己设立的标杆,现在,他几乎是钻着过去的。

也许,是因为姜文现在名气大了。名气大了,他就是一杆旗帜,放在哪部影视片中,他都能招得观众去看。所以,他就不注意表演了。要那么认真地塑造一个性格干什么,观众到电影院里去看片还不是冲着有他姜文。

姜文的表演,在他名气的旗帜下萎缩了。

那么,他的名气又能维护多久呢?

责任编辑:赵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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