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西部军嫂的情与爱

1998-08-20 09:04陆弘宇
中国青年 1998年5期
关键词:金玉高原丈夫

陆弘宇

男人们上了边防,这里就成了“女人村”。在守防的男人心目中,“女人村”是他们永远不沉的“航空母舰”。伴随着岁月的流逝,“女人村”的女人们在“航空母舰”上演绎着一个个动人的故事……

喀喇昆仑山、阿里高原、帕米尔高原,高傲地雄居在中国版图的尾部。这里是风雪弥漫的“寒极”世界,这里是“天上无飞鸟,地上不长草,风吹石头跑,氧气吃不饱,六月雪花飘,四季穿棉袄”的“生命禁区”;一些中外探险家在此失踪,更为她染上了一层神秘、恐怖的色彩。然而,在这平均海拔4500米以上的雪山脚下,却奇迹般地生存着一个“女人村”。“湘妹子”高金玉坐半个月的车来到边关和心上人团聚,赶到部队留守处大吃一惊:离他还有1000多公里……

丈夫在喀喇昆仑山、阿里高原、帕米尔高原无人区的雪域边关守防,妻子随军到了雪山脚下。名曰“随军家属”,可此地距边防近则几百公里,远达上千公里,她们随军却不能随队,仍长年累月地与丈夫“牛郎织女”,天各一方。时间久了,人们把这里称为“女人村”。

“湘妹子”高金玉坐半个月的车来到边关和心上人团聚,赶到部队留守处大吃一惊:离他还有1000我公里……

昆仑8月雪纷飞。一辆军绿色的东风牌卡车行驶在耸入云端的新藏线上,驾驶室里,坐着一位年轻的少妇。汽车翻越一座座冰大坂,车速已经快得不能再快,可她还嫌慢。

她叫高金玉,是阿里军分区日土县武装部参谋何正良的妻子。3天前,武装部驾驶员送人下山,路过叶城,告诉她正良在乡里训练民兵时,得了重感冒,烧得厉害,打针、吃药、吊水,高烧仍没有退。

妻子的心系在丈夫身上,高金玉也一样。1982年,她与当时在阿里边防当排长的何正良在湖南水乡喜结良缘,婚后夫妻俩鸿雁传书,相亲相爱。女儿出生后,她赶忙托人给丈夫发急电报喜,不料孩子满月后才收到丈夫的电报,上写“生了没有?”小高很伤心,显然,那封发出去一个多月的电报,他没有收到。事实上,丈夫所在的那个“雪海孤岛”,同外界联系相当困难。尤其是遇到大雪封山,即使十万火急的电报,也要等到来年夏天封山期过了才能收到。平时通信就更困难了,接到的信常是前后颠倒,让人心里惦记得不行。每次探亲,光来回路途就要折腾一个来月。

小高左思右想,决定随军,好歹离丈夫近一点。于是,她第一次上了边关。她带着4岁的女儿,一路上经过半个月的颠簸,总算来到了昆仑山下的部队留守处,心想,这下总能和正良见面了!不料,等到天黑仍不见他来,一问才知道,“大本营”距丈夫守防的哨卡还有1000多公里的高原路……她惊呆了。

从那时起,高金玉的一颗心被丈夫拽拉着,魂牵梦绕在风雪高原。每当丈夫一走,她都提着心过日子,生怕他在冰天雪地里有什么闪失。一次,他听说有个老兵在查线时,遇到暴风雪,活活冻死在雪地里。当时,她狠着心,逼正良写转业报告,她实在受不了那份日夜为丈夫担惊受怕的罪呀!可正良却说:“咳,我怎么好意思给领导讲,山上太苦,太危险,我不干了,一个大男人,这话张不开口哇!”从此,她再也没有提及转业的事儿,只是以百倍的柔情关心着丈夫,每年都要给丈夫织一件厚厚的新毛衣;一有军车上山,就捎一些丈夫爱吃的水果和人参蜂王浆一类的补品;每当丈夫带着一脸乌紫下山休假,她都心疼地下令:“好好歇着,什么活也不许干……”

如今,丈夫在山上害了病,她心里不由得一阵阵紧缩。她当即闪出一个念头:上山看看正良去。

左邻右舍的姐妹们听说她要上山,都赶来劝阻。那毕竟不是女人去的地方呀!

高金玉的犟劲上来了,她不信这个邪,非要领教一下“生命禁区”的厉害不可。她连夜宰了两只鸡,第二天又到县城买了些治重感冒的药和几提兜苹果,7岁的小女儿听说杏仁能治拉肚子,也找来一筐杏核,用小铁锤砸呀,砸呀,砸了100颗杏仁,嘱咐妈妈一定捎给爸爸吃。

这是高金玉第一次上高原。

汽车翻越5000多米的麻扎大坂时,强烈的高山反应使她头痛欲裂,胸闷气短,最后一个劲地呕吐,连胆汁都吐了出来。那滋味真是欲生不能,求死不得。

驾驶员好几次问她:“你还上不上?”她毫不犹豫地回答:“就是死了,也要上山!”行至多玛兵站,不巧大雪封住了通往日土的50多公里的山路。这位湘妹子死活不听别人的劝告,坚信曾在书里看到的那句话:路是人踩出来的。她独自一人到积雪中“踩路”去了。兵站人员赶忙给日土武装部打了电话。当何正良风风火火地领着人赶来时,高金玉的身后长长地拖着一条歪歪扭扭的“雪路”。

在日土,高金玉呆了一个月。她每天精心照料丈夫的饮食起居,陪他散步看电视,给她讲山下的故事和女儿的可爱。也许是因为妻子的到来,正良很快痊愈,投入了工作。高金玉下山时,夫妻俩在班公湖畔依依惜别。她对他说:“你等着,有机会我还会再来。”

“千苦万苦,没有氧气吃最苦;千难万难,在高原上培养孩子最难。”期末考试得了27分,竟是全班第一名。守防的爸爸回家的时候就是孩子们最幸福的日子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这对女人来说,是一生最痛苦,也是最需要丈夫关怀的时候。阎丽躺在产床上望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抱着怀中啼哭的婴儿,眼里噙满了泪水。此刻,她多么希望丈夫贾双宏能在身边端茶倒水啊!然而,当在卡拉其古边防连的丈夫打来电话,询问是否需要请假下山侍候她时,深明大义的她却回绝说:“左邻右舍的姐妹把我关照得很好,你就安心工作吧!”阎丽知道,哨卡指导员探亲还没有归队,丈夫作为一连之长,全连官兵更需要他。

有了孩子后,意想不到的困难摆在阎丽面前。一个人既要拉扯孩子,又要上班。每天下班回来,房子里空荡荡、冷冰冰的,第一件事就是劈柴生火做饭。好多次她的手打起了血泡,委屈的泪水打湿了她的面颊。她在干家务的时候,孩子几次从床上摔下来,有一次摔得头破血流。她心疼极了,却又无可奈何。一天夜里,孩子患了重感冒,咳嗽、高烧,她也病倒了,浑身无力,头痛难忍。深更半夜的,一个女人家到哪里去求医?她挣扎着起来,去床头柜摸备用药。可是刚一下床,眼前一黑,栽倒在床边。就这样,她在给丈夫的信中,仍说她和孩子一切都好。

“千苦万苦,没有氧气吃最苦;千难万难,在高原上培养孩子最难。”这是阎丽的心里话。

那年,阎丽为了丈夫在高原有个温馨的家,不顾亲友的阻拦,毅然从大城市随他来到素有“万山之祖”之称的帕米尔定居。来到雪山上,强烈的高山反应折磨得她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娇嫩美丽的脸蛋也被强烈的紫外线晒得黑里透红。就在这时,丈夫调到了距家属区100公里外的哨卡守防。怎么办?是在这里硬撑着还是打退堂鼓下山?阎丽心里好不矛盾。面对丈夫渴望的眼神,面对高原官兵的热心肠,她决心定下心来随丈夫守边关。

一天,被高山病折磨得迷迷糊糊的阎丽不慎打翻了开水瓶,大面积烫伤,两脚不能走路。正在生闷气的她,面对期末考试得了27分的女儿,不由得又气又恼,劈头盖脸就给了她一顿训斥。

女儿委屈得哭了,因为她考的是全班第一名。是啊,在高原上,一则教学质量差,二则因缺氧脑子不够用,能怪女儿什么呢?从此,阎丽把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辅导女儿学习上。尽管如此,女儿的成绩依然是“高原水平”。

在“女人村”里,孩子们最盼望和最幸福的时候不是过年,而是守防的爸爸回家。每到运送物资的车队下来,他们都要围着叔叔问:“爸爸什么时候下山?”“女人村”里家家都有鸡,但这鸡平时孩子们吃不着,因为这是迎送爸爸的礼物。所以,谁家只要杀鸡,不是爸爸从山上回来了,就是他又要上山。

在海拔4000多米的高原上,任红兵两天水米未进,满嘴说胡话,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会一次“牛郎”差点丢了性命

险恶的边防造就了一批勇敢的女性。

26岁的军嫂任红兵带着一大包蛋糕、瓜子儿、糖和丈夫最喜欢抽的““雪莲”牌香烟,搭乘一辆军车,冲上了帕米尔高原海拔4000多米的托尔曼索边防连。她要和丈夫一起在山上过年。

途中遇到可怕的暴风雪,天地间一片混浊。如果停下车来坐等天晴,就有冻死的危险,必须尽快离开这里。驾驶员打开车门下来探路,一股风雪卷进来,任红兵冻得缩成一团。她又冷又怕,以为自己要葬身在这“死亡雪海”里。她这才明白:一上山,命就交给老天爷了!

强烈的高山反应,使她头疼得抱着脑袋直往车门上撞。将近两天了,任红兵水米未进,嘴里还不停地说着胡话。驾驶员吓坏了,他心里清楚:遇到这种天气,十有八九要出事。自己死了事小,如果军嫂“光荣”了,该咋向山里的战友交代呀!

走走停停,军车在风雪中艰难地蠕动着。零下几十度的天,驾驶员头上却直冒汗。遇到熟悉的“平安”路段,小伙子就拼命踩油门,怎奈雪山上的空气太稀薄了,汽车只“突突”地响,速度硬是加不起来。驾驶着“拖拉机”一样抖动的汽车,小伙子越发着急。

此刻,任红兵的丈夫高立志却急红了眼。他在风雪中不停地抽烟、徘徊。“这到底是咋回事?按说早该到了嘛!”

“连长,快看,灯光!”看到车灯,士兵们不由得一阵欢呼。

下车时,任红兵已瘫倒了。只见她嘴唇乌紫,脸色蜡黄。夜里她又发起了高烧,满脸通红,感冒在山上可不是闹着玩的,弄不好就会引发高原肺水肿,这种病抢救成功的概率很低!

一夜过去了,嫂子的病在官兵们的忐忑不安中竟奇迹般地好了,士兵们在“生命禁区”里终于见到了一个会唱歌、会跳舞的女性!这决不亚于手榴弹变成了“飞毛腿”。当连长的丈夫发现,这些日子,尽管巡逻的路线很长,又常遇暴风雪,但连队的士气却格外高。

不久,嫂子又悄悄怀上了“帕米尔高原的小种子”,为了确保“产品质量”,夫妻俩不得不含泪分手。

送别那天,全连人的眼睛都红红的。尽管嫂子已消失在遥远的群山中,士兵们依然在风雪中拼命地挥手……

崔天明牵着女儿在年轻的坟茔前磕了三个响头,耳畔响起生命垂危的妻子的话:“如果有来世,我还给你做老婆……”

任红兵勇闯高原会郎君,“女人村”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村里的“娘子军”激动了。从此,耸入苍穹的风雪“天路”上,又多了一批敢于上天边的女性。尽管闯雪山九死一生,但她们因温暖了边防将士的心,总感到收获的种子是沉甸甸的,有时事过了很久,回味起来感到昨天的甜蜜还依然存在。

可是,年轻的妈妈刘志萍再也没有机会回忆昨天的甜蜜了……

灰蒙蒙的天空不时地飘着小雨。寒风中,汽车连连长崔天明牵着女儿超超,带着鲜花,泪眼蒙long地来到昆仑山下的烈士陵园。面前是一座年轻的坟茔,他深深地鞠了一躬,又拉着超超磕了三个响头……

坟茔里埋着天明的妻子、超超的妈妈刘志萍。

那年,刘志萍怀上超超不久,丈夫就到昆仑山上执行施工任务去了。想到天明和战友们在山上施工体力消耗大,缺少氧气和新鲜蔬菜,她便买了一麻袋蔬菜、水果捎上山。剩下的钱,全寄给了老家年近七旬、体弱多病的婆婆。由于孕期她一直省吃俭用,产后身体极度虚弱,抵抗能力下降。即使在生病的时候,她仍然舍不得买一斤肉补养身体,甚至连一个鸡蛋也舍不得吃。一家人就丈夫一个人拿工资,不省能行吗?

那天崔天明从山上下来,她见他被紫外线晒得又黑又瘦,浑身上下脏得像土人一般,十分心疼。她先是炒菜做饭,又洗了满满两大盆衣服……在跑几步路都气喘如牛的高原上,这绝不是轻活。那天晚上,身体极度虚弱的她终于没有挺住……

临终前,她紧紧拉住天明的手,断断续续地说:“如果……有来世,我还给你做老婆……”

也许人们并不了解共和国的边防军嫂,更不了解喀喇昆仑山脚下的“女人村”。且不论军嫂们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业绩,能在极度缺氧的高原上生存,并全力支持丈夫守防,“娘子军”已经用鲜血和生命证明了她们是巾帼中的豪杰!

共和国的年轮上,应该永远铭刻上她们的名字——中国西部军嫂!

责任编辑杨晓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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