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比尔·盖茨惹的祸

张　锜

我们公司的大老板应邀参加比尔·盖茨于去年5月中旬在西雅图召开的“世界高科技高峰会议”，回公司的第二天就通过电子邮件宣布，从6月份的第一天起，为了提高工作效率，公司的所有员工，包括各部门的高级主管在内，每天上班都不需要打领带、穿西装了，而高级女主管也不需要穿套装、踩高跟鞋了，衣着一切以舒适为主。现在公司的营业目标以“创造利润”为第一，改变了过去以“公司形象”为第一的看法。时代不同了，近十年来的资讯革命改变了办公室的文化，也改变了人际关系。

收到通知后，公司的员工一阵欢呼，也等不到6月份的第一天了，就纷纷脱去西装上衣，解开领带，拿掉袖扣；而女职员也纷纷踢掉高跟鞋，换上藏在抽屉里的平底鞋，有的还偷偷地放松了裙腰的扣子。总之，员工的情绪仿佛在一天之内高涨起来。

到底人家是比尔·盖茨，面对世界最具影响力的100位最高级主管，高谈阔论21世纪的新科技时，仍旧是一件牛津纺衬衫，一条咔叽裤，既没打领带，也没戴袖扣。而他们公司的员工上行下效，也足以上班时穿着随便著称。我相信，比尔·盖茨一定是在开高峰会议的时候，对这些大主管下了一番面授机宜的功夫，要不然你看，现在连我们这么保守的公司都能立刻开放穿衣政策。还有，最近一个星期我们的心情都很愉快，我们一直追求的工作效率和业务成绩的提高也立竿见影。几年前，当公司配合美国企业世界的新潮流时，开始实行“星期五便装政策”，公司的职员和主管在每个星期五都可以穿便装到办公室上班，一方面可以提高大家的丁作效率，另一方面也可以促进上管和属下工作人员的交流。那时候，每逢星期五，大家的工作情绪都特别高涨，又因为是星期五的关系，什么话都好说，连小职员跟主管提出加薪的要求时，主管都会“微笑”着拒绝，不像以前，主管总是穿着深蓝色的西装，动不动就板着脸训诫一番。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自从宣布“天天都是星期五”的穿衣政策后，人人都是便服上班，你我不分。想想看，每天到公司上班都是带着星期五上班时的心情，工作效率能不提高吗?长此以往，那还得了，公司的股票很可能五年后跟微软公司的股票一样，升值数百倍。真奇怪，为什么以前的企业高手都没想到这一招?说也奇怪，这样“天天都是星期五”的工作气氛维持不到一星期，我就感觉到我不像以前一样受到员工的尊敬了，毕竟我还是公司资讯部的资深副总裁，以前总有属下自动帮我倒咖啡、买三明治，还说我是他们“工作的楷模”这一类的马屁话；可是自从推行新政策后，情况就不一样了，比方说，前天我真是忙，忙着赶报表，从早上7点进办公室，一直到中午12点，我连一口水也没时间喝，连厕所也没时间上，我口干舌燥地快说不出话来了。这时我请跟我擦身而过的小职员彼得帮我倒杯咖啡；准知他居然两眼向上一翻，说：“你自己又不是没有脚，不会自己去倒吗?”

不过最令我生气的还是有一天晚上的遭遇。那天，我加班加到晚上10点钟，比我小20岁的年轻老婆不知打了多少电话，催我赶快回家，最后一次她竟然打电话威胁我，说什么“如果半小时内不回家，明天就在离婚律师楼见面”一类的话。我只好匆匆奔下楼，到了地下室的车库才发现我把整串钥匙忘在办公室里了。冒着离婚的危险，我立刻乘电梯奔回办公大楼的大厅，请值班的警卫帮我打开公司的大门，我还把挂在脖子上的工作证给他看，证明我不是骗子之类的人。不料这位新上任的警卫不但不买账、上下打量我后，还翻了翻白眼，除了拒绝我的要求外还说，如果我不马上离开大楼他就立刻报警。是可忍，孰不可忍?什么时候我一定要穿上我在意大利买的那套新西装，打上在法国买的那条新领带，让他看看我是谁!

我真不明白，我以前西装革履上班时，警卫每次见我，总是哈罗哈罗地跟我打招呼，说些“今天天气真好”一类无关痛痒的话。如今为了提升工作效率，遵行公司颁布的新政策，把一套套上好的法国西装、意大利皮鞋和领带“冷藏”起来，天天“便服”上班，却设想会受这样的待遇，真是岂有此理。

那晚回到家后，虽然跟老婆闹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早上我还是准时上班。开会的时候，正巧市场行销部门的资深副总裁葛瑞先生坐在我旁边。我悄声地跟他提起那天的遭遇，他居然冷漠地说，我的遭遇不算什么。他悄悄地告诉我：自从公司改变“服装”政策后，一些新来的小职员有眼不识泰山，看他不修边幅的模样，以为他是公司的扫地工人，还对他呼来唤去。未了，他问道：“你说说看，足可忍，孰不可忍?”最后，他还从牙缝里愤愤地挤出一句话：“这都是比尔，盖茨惹的祸。”

那晚的遭遇使我有“英雄所见略同”的大彻大悟。就在那一刹那，我顿然悟出“佛要金装，人要衣装”的人生大道理来。

(苗红摘自《世界知识》2001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