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橡树

2001-06-12 07:07纳基宾
青年文摘·上半月 2001年4期
关键词:橡树条路安娜

纳基宾

译/田静

一夜大雪掩埋了狭窄的由乌瓦罗夫卡通向学校的道路。只有凭着耀眼的积雪上的几道浅痕才能猜得出这条路延伸的方向。

到学校只有一里路,所以安娜·瓦西里耶夫娜只披了一件短皮大衣。天气严寒,风刮着,撕卷着雪花。片片新雪,从头到脚洒落在老师的身上。24岁的女老师很喜欢这样。她喜欢寒冷咬她的鼻子和面颊,喜欢风在她的大衣下盘旋。

学校位于公路旁。这是座装有大窗户的两层建筑。玻璃窗上结着美丽的冰花。学校建在通往乌瓦罗夫卡的公路边,因为学校里学习的孩子们来自乌瓦罗夫卡周围的地区。

安娜·瓦西里耶夫娜的第一节课是五年级A班的。铃声还没响,安娜·瓦西里耶夫娜已经进了教室。学生们礼貌地起立,问候,然后坐在了自己的位子上。教室里并没有马上静下来。有些人拍打着课桌,有些人嘎吱着椅子,还有人大声地做着深呼吸,大概是在和早晨平静的心情告别。

——今天我们继续进行词类的辨析……

安娜·瓦西里耶天娜开始用温和而平静的嗓音讲课:

——表示物体的词类称作名词。在语法中可以用“这是谁”或者“这是什么”来提问的都可以称为物体。比如说“这是谁”?“这足学生”。或者“这是什么”?“这是书”。

“可以进来吗?”

在半开的门后,站着一个穿着毡靴的小个子。圆圆的脸冻得通红,仿佛涂了红甜菜汁,眉毛却因为挂了霜而变得灰白。

“你又迟到了。萨吾什金?”

和大多数年轻老师一样,安娜·瓦西里耶夫娜喜欢严厉些,但现在,她的质问几乎是哀怨的。

在老师的准许下,萨吾什金很快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安娜·瓦西里耶夫娜注意到,小男孩儿头也没回地在向同桌问着什么。大概是在问:她在讲什么。

——大家都明白了吗?——安娜·瓦西里耶夫娜赶走了思绪。

——明……明白——孩子们齐声说。

——好,那么举些例子吧。

沉默了几秒钟,有人不自信地说道:

——猫。

——正确。

——窗户!

——桌子!

——房子!

——道路!

——正确。——安娜·瓦西里耶夫娜说道。

于是整个教室欢腾了起来。

突然,好像刚睡醒一样,萨吾什金微微地欠起身,大声地喊道:“冬天的橡树!”

同学们都笑了。

——安静!——安娜·瓦西里耶夫娜敲了敲桌子。

——冬天的橡树。——萨吾什金重复道。既没理会同学们的笑声,也没有注意到老师的表情。他不足像其他人的那种语气说出这句话的。这句话仿佛是从他的心中挣脱出来,像一种赞扬,一种幸福,一种无法掩藏的溢满内心的秘密。

安娜·瓦西里耶夫娜对他的奇怪的激动十分不解。她强忍着怒火说:“为什么是冬天的?只说橡树就可以了。”

——怎么能只说橡树呢!冬天的橡树——这才是名词!

——坐下,萨吾什金,这就是迟到所意味的。“橡树”是名词,而“冬天的”是什么呢?我们还没有学。课间休息的时候请你来一下办公室。

——瞧,冬天的橡树给你带来什么!——有人在后面窃笑着。

萨吾什金坐下了,微笑着在想着什么,一点儿也没被老师严厉的话所触动。“真是个难缠的学生。”安娜·瓦西里耶夫娜心想。

课继续着。

“请坐。”当萨吾什金走进办公室时,安娜·瓦西里耶夫娜说道。

男孩儿愉快地坐到软沙发上,还在上面颠了几下。

“请解释一下,你为什么经常迟到?”

“我也不知道,安娜·瓦西里耶夫娜,”他像成人那样两手一摊,“我走了一个小时。”

真搞不明白。很多学生住的比萨吾什金远得多但他们所有的人都没有在路上花掉一个小时。

“你住在库茨明卡?”

“没有,在疗养院附近。”

“那你怎么能说走了一小时的路呢?你就不觉得羞愧吗?从疗养院到公路大约15分钟,而沿着公路到这里用不了半个小时。”

“但我没有沿着公路走。我抄近路走的。直接穿过森林。”萨吾什金说,仿佛自己也很吃惊。

她开始有些忧郁,和每次遇到小孩儿撒谎时所感受的一样。她沉默了,希望萨吾什金能说:“请原谅,安娜·瓦西里耶夫娜,我和小朋友们打雪仗了。”或者其他类似的简单而单纯的理由。但他只是用大而灰色的眼睛看了看我。他的眼神仿佛在说:瞧,我全解释过了,你还要把我怎样呢?

“可悲,萨吾什金,太可悲了。看来不得不和你的父母谈谈了。”

“请来吧,安娜·瓦西里耶夫娜,妈妈一定会高兴的。”

“非常抱歉,我没什么可以让她高兴的事。妈妈早晨工作吗?”

“不,她下午3点开始工作。”

“那很好,我2点结束家访。下课后你带我去。”

萨吾什金领着安娜·瓦西里耶夫娜走的那条小路从学校后面开始延伸。他们刚一进入森林,云杉的树枝就在他们的身后紧密交织成了一片,就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一个迷人的寂静无声的世界。

周围是银白的世界。只有在高处,粗壮的疣枝桦的树尖显出一些黑色,细小的树枝看起来就像是用绘图墨汁画在蓝天上似的。

有时,树木们闪让开来,形成一小片阳光灿烂的旷地。

“有一只驼鹿来过。”看到安娜·瓦西里耶夫娜对一些痕迹很感兴趣,萨吾什金解释着,就像是在脱自己的老朋友。

“但足您不用怕,”看到老师向森林深处张望,他又补充道,“驼鹿很温顺的。”

萨吾什金又走到了老师的前面。他微微弯下了腰,仔细地观察着四周。

森林里的路越来越复杂,没有一点头绪,仿佛这些树,这些雪堆,还有这寂静,将没有尽头。

森林意想不到地闪出一大块空地。空地中间立着一棵宏伟壮丽雪白耀眼教堂一般的橡树。树木们都恭敬地让出道路,为了使这位老伙伴能充分地伸展自己的力量。橡树最下面的分枝像顶盖似的笼罩着这块旷地。树皮的皱褶里嵌满了白雪,三人合抱那么粗的树干便像足用银色的纤维缝合而成的。树叶几乎没有凋谢,橡树的最顶端也是披着雪白外套的树叶。

“这就是冬天的橡树。”萨吾什金说道。

安娜·瓦西里耶大娜小心翼翼地走向橡树。一个巨大的忠诚的森林保卫者轻轻摇动着它的树枝迎向她。

萨吾什金没有发觉老师心里的变化,在橡树的老根上玩耍起来,就像对自己的老朋友一样。

“安娜·瓦西里耶夫娜您看!”他费力地搬起一大块雪,那儿是一个坑,里面有一个裹满树叶的球。穿透树叶的足一些尖利的刺儿。安娜·瓦西里耶夫娜猜想这可能是一只刺猬。

“瞧,这是怎么裹住的呀!”

萨吾什金关怀地把刺猬用雪埋起来,然后在另一个根旁挖起雪来。于是一个小洞显露了出来。里面坐着一只棕色的青蛙,它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它假装的,”萨吾什金笑了,“像是死了一样,但要是给它点儿阳光暖和暖和,它蹦得可欢呢!”

他继续领着安娜·瓦西里耶夫娜在自己的世界里畅游。在橡树上栖身的还有很多常客:甲虫、蜥蜴、瓢虫……强大而充满生命力的橡树积蓄了这么多生存的热量,以至于弱小的动物们找不到比这更好的家来安身。安娜·瓦西里耶夫娜兴致盎然地端详着这种她从未见过的森林的生命力,直到听到萨吾什金不安的惊呼声。

“哎呀,我们来不及见妈妈门”

安娜·瓦西里耶夫娜匆忙地看了看表,3点15分。她有这样一种感觉,仿佛进入了一个圈套。她心里和橡树道了别,使了个小聪明,说道:“你瞧,萨吾什金,这只能说明近路也不足最可信的。你只好走公路来上学了。”

萨吾什金什么也没回答。

安娜·瓦西里耶夫娜痛苦地想,“我能够清楚地承认自己的无能为力吗?”她想起了今天上午的课和其他所有的。她是多么枯燥、乏味、冷冰冰地在讲着那些词,那些语言,那些人们用来抒发情感的东西。而这些家乡的语言本来就像绚丽多彩的生活,是那么的清新、美丽、丰富多彩。而她却认为自己是个有能力的老师!

可能有一条她一步也未曾走过的道路。这条路本身就是没有什么人类生活的目标。可是这条路在哪儿呢?寻找它就像寻找守财奴的小箱子的钥匙一样,不足那么轻松和简单的。

“好了,萨吾什金,谢谢你带我散步。当然,你也可以走这条路来上学。”

“谢谢您,安娜·瓦西里耶夫娜!”

萨吾什金脸红了。他想对老师说,他再不迟到了,但又怕会食言。他竖起外套的领子,往下拉了拉护耳皮帽。

“我送您。”

“不用了,萨吾什金,我一个人能回去。”

他怀疑地看了看老师,然后从地上拾起一根树枝,交给了安娜·瓦西里耶夫娜。

“如果遇见驼鹿,狠狠打一下它的背,它就会跑掉的。最好只是挥一挥,对付它就足够了。否则它会生气,会永远离开这个森林的。”

“好的,萨吾什金,我不会打它的。”

走了不远,安娜·瓦西里耶夫娜最后看了一眼橡树。在夕阳余辉下橡树被映成了玫瑰色,大树根旁是一个小黑影儿。萨吾什金还没走。他远远地保护着自己的老师。安娜·瓦西里耶夫娜突然明白了:这个森林里最神奇的并不足冬天的橡树,而是这个穿着毡靴的不可思议谜一般的未来的男人。

(庄潇摘自《青岛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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