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白领不好当

石小军

记得在东京一家海运贸易公司应聘时，老板说的两句话让我印象很深。

“要记住我这里不是教室。还有，我的公司既没有船，也没有货，靠的是公司在船主与货主以及港口之间做的完美无缺、精益求精的服务。”

当时，我并没有太明白老板话里的具体含义，然而在那以后的工作中，几乎每一天我都领教着这两句话的分量。

匆忙上阵

公司很小。除老板外，正式职员只有一位二十五六岁的女人，还有就是我这个每周报到三天的临时工。但公司的生意很多，老板的太太和女儿也常常来帮忙。女同事姓户田，同“虎”的日语发音很像，我便私下里唤她叫虎女。我和虎女的办公桌并排挨着，老板则坐在我们正对面，将一切尽览眼底，还有几分压阵的威严。

第一天上班，虎女就递给我四份最常见的合同样本，简单地说明之后，便留给我一个小时的时间去熟悉样本上的东西。她毫不客气地说：“我们每个人都有一堆事情要做，根本抽不出时间来教你什么，只有你自己加油了。”一个小时后，她又交给我一份传真和两本记有船舶和商品等各项数据、材料的小册子，说：“按照给你的东西，用电脑打出四份合同来，80分钟之内做好。”“可我还什么都不知道呀！”我差一点叫出来。虎女并不理会，我只有照着样本赶紧忙起来。

第二天，我的工作又加了一项：接听电话。“这可是办公室人员一项必备的基本技能。”虎女说着，给了我一张纸，纸上全是在各种情况下接听电话的基本用语，密密麻麻地记了一页。“说话一定要注意礼貌，全要用敬语，你可一定要小心。”当天下午，老板娘还两次打电话来检验我的“技能”，千叮咛万嘱咐我一定要练、多练、再多练，照这样下去是绝对不行的，云云。一天下来，我都几乎没勇气再开口讲日语了。第三天、第四天……每天都有几套新东西。两周之后，像速成班的结业生一样，我竟摇摇晃晃地独立工作了。

学会“认真”

就这么匆匆忙忙逼上阵，很快也就“出事”了。一天，我刚上班，老板就敲着一叠我做的合同单对我嘀咕：“石君，你这样做工作可不行呀！”我想，这下肯定是出了什么大错。“这章是怎么盖的，位置不正，不清楚，还有这表里的数据，一行行怎么没对齐。这里，上边的日期用的是数字，下边怎么又用了汉字……”其中上张纸，竟圈出15处问题。“这样的东西交给客户，一看就知道我们公司没在好好工作……”我先是松了口气，还好没出现什么关于钱上的大问题，刚开始做，哪能注意到这么多小问题呢。但因为老板不满意，我只好全部返工。虎女受命，一个—上午坐我后面虎视眈眈地监督，这大概便是我做这份工以来受到的“最高栽培”了。

与老板和虎女呆一整天，看着他们阴沉的脸，我不禁有几分感慨：在教室里，能考到80分，就可算“优秀”了；而在办公室里，要求的又何止100分。

自强自励

一次老板急需一组数据，要我在一本小册子里替他找出来，并告之在前几页。在老板一声比一声高的“往有翻”中，我呼啦啦往前翻着……终于，老板急了，瞪着他那双总是血红的眼睛，探过身子一把夺过小册子，双呼啦啦往后翻去，并嘀咕了一句：“你到底懂不懂日语？”我一下子恍然大悟：因为日本的书多为竖体排版，页码则相应地从右到左为顺，所以日本人对书封面和封底的位置要领正好与我们中国人相反。我曾对自己的日语水平颇为自得，认为基本可以做到用日语来思维，但在关键时刻，仍是一脑子“中国意识”。中午休息时，我当成一件趣事，讲给老板的女儿听。没想到临下班，老板叫住我，为早晨的事道歉，并执意请我一起去喝酒。日本人就是如此，一旦发现欠了别人什么，就一定设法补上。

渐渐地我承担的工作上的事都能拿下来了。两个月后，老板给我加了工资。但是我，领悟到原来的想法是完全错了。当时想得极简单：“与做过那么多的苦活累活比，西装革履地坐在办公室里，能累到哪儿去?”但是，没想到这份“白领”要求付出的几乎是生活的全部。

(晴日摘自《海外星云》2001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