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的帝国行为

韩　炜

2003年4月，巴格达街头的美军士兵。

美国不应该以反帝国为名行帝国之实，美国只有以帝国的姿态处理伊拉克事务，才能取得成功，这就是英国历史学家尼尔·弗格森的帝国论调。正因为此，华盛顿的鹰派人物也从他那里寻找观点与证据

如何使冷战后的单极世界合理化长期化，是帝国论争议产生的背景。在各种观点的不断交锋中，“帝国”概念已经不同于19世纪欧洲殖民时代的含义，而是逐步明晰为：强国对弱国内政外交的绝对控制。

但是，美国官方对帝国论的态度一直没有变化。布什说：“美国是历史上第一个拥有称霸世界的能力，而选择不那样做的国家。”拉姆斯菲尔德说：“美国不是帝国，我们对当帝国没有兴趣。”

英美史学新宠尼尔·弗格森，凭借去年的《帝国：大英帝国的兴衰及其教训》和今年4月的《巨人：美利坚帝国的代价》两部专著，成为这场因伊拉克战争而重新引发的帝国论战的中心人物。

不以帝国之名行帝国之实

英国历史学家尼尔·弗格森，被美国《时代》周刊评选为当今最有影响力的100个人物之一。

2002年秋天，弗格森从牛津大学基督学院前往美国纽约大学担任教职，之后他被三次召往华盛顿：一次去财政部与决策人士讨论美国金融政策，一次到国务院与鲍威尔面谈。最近的一次是今年5月在美国国会外交事务委员会上发表演讲，据说他在那里上演了一出舌战群儒的好戏。

当美国在伊拉克陷入困局后，曾为伊战鼓吹的美国学术精英们忙于自保。一些人不顾事实坚称一切向好，而另一些人则完全改变了立场，说将帝国秩序强加给伊拉克，从一开始就是错误。

弗格森在《巨人》中回应道：尽管美国在伊拉克使命进展不利，但这恰恰说明，如果布什能够将美国的角色定义为帝国，他就可以理解“国家建设”承诺的深度。美国只有以帝国的姿态处理伊拉克事务，才能取得成功。

反传统思维正是弗格森的影响力的来源。他曾说：“关于历史，你以为你知道的一切都是错误的。”但是，就连立场左倾的英国《卫报》也承认，《帝国》改变了英国人对国家历史重要一页的认识。全美研究帝国史的教授都在读他的书，华盛顿的鹰派人物也从他那里寻找观点与证据。

“沃尔福威兹路线”

历史学家施莱辛格曾将美国称为“非正式的帝国”，弗格森套用这一格式，称美国为“不认账的帝国”。弗格森说，在其成长过程中，美国不仅攫取他国大量土地，而且宣称要以自己的模式改造世界。据最新统计，美国在海外拥有兵力36.8万人，在120个国家和地区保持军事存在。从军事、经济、科技以及意识形态的影响力诸方面考察，美国都是一个帝国，不论美国人承认与否。

不过，从打败英国建立合众国起，美国人就厌恶帝国。为了美化自己实质上的帝国行径，美国人还造出了“天赋使命”这一概念。冷战为美国提供了一个绝佳的机会，使它可以把反帝与追求军事霸权结合起来。因此，弗格森说，美帝国的一大特色就是：以反帝国为名行帝国之实。而美国全球统治的核心是推行经济开放，同时整合更多国家进入它的“自由世界”体系。

在这点上，弗格森与近几年在美国政界保持强势的新保守主义思潮立场接近。后者认为美国有足够的实力与道义基础使用军事力量而不用顾及他国的反应，因为美国的统治、影响力有利于世界贸易、民主政治和各国人民。那些“失败国家”的败类领导人如果听从劝告(像卡扎菲)，美国则网开一面，否则就会被美国痛扁(像萨达姆)。美国必须保证其超强地位不受挑战。这就是以美国国防部副部长命名的“沃尔福威兹路线”。

弗格森则更进一步认为，帝国并没有过时，更不反动。美国是大英帝国全球统治的“虽不完美却是天然的继承者”，美国人的问题只是，在发挥全球领导作用时，意志不够坚定，政策时常摇摆。

去年，美军攻入巴格达后不久即宣布了政权移交的期限。弗格森在《帝国》中，针对布什所谓美国不会在伊拉克留下军队而只会留下民主的说法提出了忠告：不要着急撤离巴格达，否则只会留下混乱和骂名。他引述历史：英国1882年占领埃及，此后40年间，曾66次宣布撤军，但都没有兑现。

弗格森称：自二战以来，联合国成员国的数目增加了近三倍，而这一过程与经济的全球化同步发生，这种状况加剧了国际协调的成本，也使不少国家沦为“失败国家”。

弗格森认为人类依赖等级制度治理的现实至今没有改变，统治建立于实力之上，弱者的恐惧自有其道理。

谁能制衡美国

对帝国论的反对者，弗格森的回答是：“帝国并不可爱，但所有的替代方案现在看来都更糟。”可以取代单极世界的不是多极化，而是无极世界——帝国萎缩，宗教迷狂盛行，经济停滞不前，文明退守进堡垒。

没有美国的霸权，世界将回到黑暗时代。因为，按照弗格森的预言，任何一个21世纪霸权的竞争者——美国、欧洲、中国都有走向衰落的可能，而伊斯兰世界仍然是无法一统的政治力量。

尽管欧盟在扩大，但是，欧洲人口在全球人口中所占比重的持续滑落，预示着欧洲影响力的减弱。随着生育率下降和预期寿命延长，在未来半个世纪里，欧洲人口的平均年龄将超过40岁。旧大陆面临抉择，要么开放经济引入移民，并接受必然到来的文化变迁，要么变成一个退休者为主的社会。

而中国的经济，乐观的人说中国过去10年的经济奇迹会继续——以眼下的增长率在未来30多年里，中国的GDP将超过美国；但是适用于新兴市场经济的标准，是否适用于中国还不清楚，亚洲那种严重依赖出口的发展模式，将对中国产生怎样的制约也是问题。另外，中国的银行体系潜在的风险不可小视。

穆斯林世界的人口出生率是欧洲的两倍。到2050年时，也门的人口将超过俄罗斯。届时中东经济如果没有戏剧性的增长，必然会有大量的阿拉伯人移民欧洲。这并不必然导致欧洲阿拉伯化，却将加速穆斯林世界的分化。这种分化不仅发生在逊尼派与什叶派之间，也发生在试图与西方妥协的温和派与本·拉登这样的极端势力之间。

人类历史上的上一个无极时代出现在9到10世纪时，罗马帝国的继承者——罗马与拜占庭早已从权力的高峰跌落，阿巴斯的阿拉伯帝国处于衰退之中，遥远的中国正处在由唐至宋的国力收缩期。由于缺少强大的世俗政权，宗教机构 罗马教皇介入政治。这也可以解释为何圣战讨伐在这一阶段达到了高潮。蛮族长途奔袭中心城市，只有海盗能从无政府状态中受益。弗格森说，美国必须担负起领导世界避免黑暗的无极时代的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