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李斯

最近在网上看到一部长篇小说《咸阳市中叹黄犬，何如月下倾金罍》，写的是李斯从一个小小公务员到帮助嬴政统一六国的辉煌一生。一个人不能选择他的出生，也无法选择他所处的时代。人和人是多么的不同，既有“宁为盛世狗，不作乱世人”的无奈，也有“不能流芳百世，也要遗臭万年”的激烈。对李斯而言，人过留名，雁过留声，可能是他一生的追求。

李斯第一次登上了中国历史的大舞台,他所扮演的角色，只不过是一名小得不能再小的公务员，在楚国上蔡郡里做看守粮仓的小文书，饱食终日，无所事事，浑浑噩噩，不知老之将至。他最大的爱好就是在上班时间溜号，牵着自家养的一条黄色的土狗，带着自己年幼的儿子，出上蔡东门，到野外追逐狡兔。后来却因为一件在许多人看来再正常不过的事改变了他的一生。有一次李斯上厕所，畅快淋漓地解决了内急问题后，边系裤带边往回走时，悲叹起厕所中那几只惊恐的老鼠来。它们“食不絜，近人犬，数惊恐之”，推此及彼，自己所管粮仓里的老鼠，却可以“食积粟，居大庑之下，不见人犬之忧”。同样是老鼠，差别怎就这么大呢？于是李斯对厕鼠和仓鼠做了一个试验，给他们调换个地，就因为此，李斯悟出了一个道理：“人之贤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处耳！”“鼠在所居，人固择地。”于是他选择了去学习帝王之术，他的一生由此发生了改变。

人，一生要走很多很多路，重要的却只有那么几步，成功者和失败者的区别，也许就只在于他们多走对了一两步路。李斯就是那个多走了一两步，而又走对了一两步的人。学成以后李斯在秦国如鱼得水，平步青云，位及人臣。

关注李斯，重新阅读这段秦亡史，我始终不能理解，为什么如此精明老道，如此能言善辩，如此才睿智捷，如此计高谋深的李斯，在秦始皇沙丘驾崩后，在赵高、胡亥策划的宫廷政变中，忽然成为一个处处挨打，事事被动，步步失着，节节败退的完全无法招架的庸人？为什么一个曾经纵横捭阖、兼吞六国，明申韩之术、修商君之法，入秦三十年来无不得心应手的超级政治家，怎么能事先无远见卓识，以至猝不及防；事中无应变能力，乃竟仓皇失措；事后无退身之计，不禁捉襟见肘，终被智商不高的赵高和基本白痴的胡亥，玩弄于股掌之上？是他老了退化了，还是什么？我个人感觉原因有二：一，他失去了嬴政这个支柱和嬴政给他提供的舞台。支柱就像信念，不管是具体的还是虚幻的，它可以给你无限的动力源泉，一旦失去了，不管从生理上还是心理上，人也就倒塌了；没有了舞台，再出色的舞者他的生命也等同完结。二，乱拳打死老师父。李斯满腹经纶，学富五车，做事有章法，而赵高、胡亥不学无术，毫无章法，面对他们的乱拳，受学术影响甚深的李斯可能反不知如何应对了。

对于李斯的结局，司马迁这样写到：“斯出狱，与其中子俱执，顾谓其中子曰‘吾欲与若复牵黄犬俱出上蔡东门逐狡兔，岂可得乎！遂父子相哭。”“牵犬东门，岂可得乎！”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既选择了仕进之路，从前那种在东门外牵犬打猎的闲散日子就不会再有了。五马分尸的刑法制定者商鞅，最终死于自己制定的刑法之下；一生不甘心的陆机，在失败后不也一样发出“华亭鹤唳,岂可复闻呼”的叹息……在今天，无论是什么样的诱惑，金色的、银色的、黄色的、粉红色的……我们都应该尽量离得远些，更远些；看得淡些，更淡些；想得少些，再少些。

小时候看《西游记》，常常疑惑，孙悟空为什么非要经过九九八十一难才修成正果呢？他完全可以背着唐僧，一个跟斗云翻到西天取走真经呀，那多快捷多省事啊。后来渐渐明白，年轻时的想法太过功利，其实最重要的也许不是结果，而是过程的快意。人生就像请客吃饭，非求一饱，而是在于盘中滋味，席间风情。李斯这道菜，你品到什么了吗？

（李卫兰，江西省新干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