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霭中

朱　琴

有段时间，我总是做着同一個梦。梦魇总会让我在睁开眼的时候，心里泛起微微的落寞。然而，除却疲惫和倦意，却也在期待：那相同的梦会在夜幕降临时，悄悄地，静静地伴着我人眠。

天边晚霞尽褪。几束残存的余光游离在广漠的大地。松软的泥土，寂寞的小丘，湿湿的雾气云一般地漂浮。沉稳宽博的江河，睁着暮色的眸子，从灰蒙蒙的远方徐徐地淌了过来，暗沉沉的，裹着鳞鲒，弥望了整个眼界。远远贴着水的斜阳，像是白了胡子的老人，带着满脸的沧桑，凝视着大地。

苍凉如荒原的意境，弥漫的凄清与落寞，竟也让我眷恋不已，夜夜翘首企盼，美得叫人心醉。如同从半空中掉下的杯子，落地的“哐当”声是碎了人的心，却又醉了人的心。

时间果真如流水，挟着记忆的尘土远逝。然流水终人海，时间挟着记忆到底是去哪儿呢?是如翩翩的落叶归人秋木，还是如翩翩的纸鸢腾升蓝天，抑或是如翩翩的蝴蝶觅了花丛?怕是如翩翩的字页，载入了历史。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不止一次为着这“秋思”心动。那是幅多么令人迷恋的景致：残了的藤条，枯了的老树，默立的房屋，凛然的小桥。日落西山，晚霞洒满古道，暮霭沉沉。潺潺的秋水静静地流。水击卵石声中偶尔夹杂了乌鸦的哀叫。客旅他乡的游子独对这凄清是怎样的寂寞啊!

合了双眼，心里微微作疼。像是秋风轻扫落叶，叶柄如此的脆弱，随了风，飒飒地响，一不经意，便成了黄蝶轻旋，落下了。然又像煞了和风轻拂嫩叶，叶子只是那么轻轻地，轻轻地被触动，便成熟了起来。果真如历经沧桑，兼着涉世未深么?这青涩又苍老的情愫。

像极了水流人海，成熟是个过程。只是那些无名的感伤和无来由的欣喜是水流击石时的几声轻颤吗?梦一样的年华，诗一般的世界，竟成了乱绕一气的线团，缠在一起，弄不清它包裹的心境，强要去窥视，却是伤了它……

总会记起泛着遐想的古塔。在微雨暮霭中，在清朗明月夜，浸在薄雾里的古塔，环着蓝廓的古塔，总是静静地伫立在辽旷沉寂的远方。站在旧时公寓的门口，抬眼一望，古塔便在眼前，如同九旬的老人，安静详和。只是，它带着苍茫，也带着凄寂。无数次地想，总该去看一看古塔，总要去看一看古塔。即使是路途遥远，也要亲手摸摸它，碰碰它……然而，在触摸它的时候，却是冷冷地一语不发——所有如童话般美好的浪漫想法被一一击碎。破烂肮脏的砖瓦构筑的只是排气的烟囱。“古塔罩蓝廓”从此失去了原有的韵味，“微雨叟凄凄”从此失掉原有的诗意。浪漫的情怀就此被点点吞噬……

日子渐逝。梦里的江河，书里的“秋思”，还有远方的古塔……所有曾经让我感动的东西都在渐渐远离。可是，寄予它们的那份美好的情感却留在了心底。

(指导教师：吴翠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