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来

楚鸟儿

他和她同是一个小厂的技术员，日久生情，恋爱、结婚，婚后租住在工厂附近一家居民的小阁楼里。一年后，他们有了孩子，她开始抱怨房子太小，什么时候才能有自己的房子?他劝她：慢慢来，面包会有的，房子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不久，他们有了自己的房子。一位同事辞职去外地发展，把房子廉价卖给了他们。房子虽然不大，只有一室一厅，但终究是自己的，他们简单做了装修，便住下了。

转眼间，儿子长到五岁，吵嚷着要一个人睡。她对他说，当初买房子的时候，为什么不买两室一厅的，孩子大了，也好有个安置。现在倒好，孩子想独个睡，我们就满足不了，真是愧对孩子。他安慰她，慢慢来，等孩子十岁的时候，自然会有钱换大房子。她撇撇嘴，嘀咕着：不怕你说的好，指望你我这点工资，再有十年都买不起大房子。

孩子读初一的时候，她下岗了。工厂效益一日不如一日，有点门路的同事都到南方发展去了。她鼓动他也辞职，到大城市闯闯，凭他的技术、才能，何愁找不到门路。以后万一工厂倒闭，也不会担心。他没听她的，反而劝慰她说：我们这样和老百姓生活息息相关的工厂，是不容易就倒的。再说，我现在负责厂里的技术工作，我走了，不是拆台吗?这毕竟是我们奋斗了多年的工厂，有深厚的感情，我坚信，只要过了今年的这道坎儿，工厂会起死回生的，慢慢来，我会让儿子住上他自己的房间。

她嘴角的讥讽使她原本清秀、俊美的五官扭曲得有些丑陋：慢慢来，慢慢来，再慢几年，我们的青春就要耗干净了。我真是错看了你，怎么一点闯荡的勇气都没有?你不为自己想，不为我想，起码要为儿子想想。他要上中学，上大学，你这样窝囊地过一天是两晌，孩子怎么办?

他咽了口吐沫，似有很多话说，却一句也没说。

第二年，工厂效益更不景气，虽然他整天都在忙着上班，工资却是拖了一月又一月。她终于忍不住爆发了。她说，你不出去，我要出去。他怔了怔，用一种平静的语气说，我不是甘心你和孩子受穷，我学的技术只有在我们这样的企业里才有用武之地，我出去了，做自己不喜欢的工作，虽然会多挣一些钱，但技术却荒废了，得不偿失的。慢慢来，只要还有一丝希望，我相信我们这个工厂就不会……

这次，她终于没等他把话慢慢说完，把离婚协议丢给他，收拾好行囊，去大地方发展了。

儿子上大学的时候，去她所在的工作地看她。儿子转告父亲的话——爸爸说。时间证明认定的事，只要坚持下去，总有收获。工厂现在效益很好，原来下岗的工人还可以回原单位上班，不想再回单位上班的，会给一笔补助，社会保险金由单位负责缴。

她没打算再回单位上班，只是因为有事情处理，回去了一趟。“家”已经挨了，儿子拉着他的手，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看，儿子果真有了自己的房间——可以放好几张床的房间。

晚上，他和儿子为她接风。她举起酒杯，调侃道：“首先敬你一杯，当上大厂长了!然后问你，今天接我吃饭是不是想涮我几句呀!”

他也端起酒杯慢慢地说，认定的事，慢慢来，总会实现的。就好比你我，虽然分手这么久，仍然独身，说明什么?说明我们还恋着。回来吧，我和儿子都需要你!他从上衣口袋掏出一张纸：“你扔给我的离婚协议，我还没顾得签字呢!”

她嗔怪地瞪他一眼，说，我已经习惯一个人过了，忽然让我再回来……还是慢慢来吧，想一想，再答复你!

“有些事情是慢慢来不得的，比如夫妻之间，白发都有了，还要浪费青春!”他说完，帮她把酒杯端起来——

(地址：湖北省老河口市航空路社区居民委员会邮编：4418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