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阳光

徐社文

五十岁的时候，他赶上了单位最后一次集资建房。单位不是富单位，拿不出更多的钱来补贴。所以征的地离市中心远了点，在城郊结合部，四周都是农田，基础条件相对差很多，他们的房看上去有点儿孤单。但搬进去后他很喜欢。上班离单位远了，但每天早起蹬车对身体有好处；买个菜什么的有点儿不便，但这里安静、空气好、田园风光，比吃什么山珍海味都补身子；更让他高兴的是楼前有一个农家竹园，见方和他们这幢楼占地面积差不多，满眼看去都是郁郁葱葱的绿，挺拔修长的竹。圣人说过：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他想几十年大概自己也是这个心境，如今倒遂了一个心愿。

竹园的好处不仅是一年四季的绿，春的新绿，夏的浓绿，秋的翠绿，冬的苍绿，让他感到青春常在；更妙的是竹园中的鸟，一群快乐的精灵，白天是不多见的，一到夕阳西下时四面八方都飞来，叽叽喳喳，虽不是同类，似鸟语相通，在快乐地交谈；东方才有曙光，鸟儿早已醒来，又是叽喳声一片，天一亮又各奔东西享受新的一天生活。

于是他有了一个习惯，晚上立在阳台上看竹园，看竹的风姿，看鸟的快乐；早上躺在床上听竹园，听竹的轻吟，听鸟的歌唱，他没有了烦恼，有了一天的精气神。时间一长，习惯不知不觉成为他生活里的一部分。他动员全楼的人，无论什么喜庆，天黑了就不要放鞭炮，免得惊动林中的鸟儿惊恐四飞；他做了几十只木制小屋放在自家的阳台上，供鸟儿们生儿育女，一只只羽毛丰满的小鸟在他希望中飞走。他还把晚景和晨曲摄录下来，偶尔出差，他随身携带，早晚欣赏，才不觉空虚。

不知不觉，前后左右有竖起了好多新楼，已经成了一个很大的小区，周围的条件也在改变着，不再像过去那么安静。惟一让他欣慰的是楼前的竹园仍然完好，据说是主人要价太高，想征的单位征不起，他在心中希望永远没人征得起。但这个希望不久就破灭了，在他退休后没几天，一个更大的开发商来了，他要竖更多的房子，于是竹园一天之内化为乌有。

他没有力量阻止这一切，他只有一遍又一遍地看录相，听录音。不知过了多久，他的那套房里住了一对农村夫妇和一个在附近上学的孩子，而他和老伴却住到了那对农村夫妇乡下的老屋子，因为老屋前也有一个竹园，他依然可以享受竹绿鸟鸣。据说他是千求万求，又贴进所有的老本才换来的。

可还不到一年，他住的老屋又被城市的开发东扩圈进去了，他再次失去了门前竹园。他又一次住进了高高的楼房，这是一处现代化小区，他被包裹其中，满眼都是玻璃和涂料反射过来的生冷的光。他有点沮伤，但仍然保持早起的习惯，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阳台上，等待着十点钟以后的太阳。

(地址：江苏省大丰市质量技术监督局邮编：224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