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山、散步及其它(四章)

2007-05-26 12:28马永波
湖南文学 2007年5期
关键词:人生

马永波

一、想山

在城里住久了总想出去走走。在铺满水泥的城市,钢筋和玻璃的反光足以淹没你对蓝天、绿树及大自然那变幻无尽的光影的感受,使你在喧嚣市声和海象般拥挤的人群中,丧失自己,麻木、狭隘,面目猥琐。久而久之自己也变成了一件商品,被一只无形的手摆在那里,只是还未被标价出售。

文明,使人摆脱了原始状态,同时也让人失去了其纯朴天真的本性。工具理性带来的后果日益明显,人们醉心于名利物欲的追求,整日忧心忡忡。实际上,纷争扰攘所带来的物质利益却十分微薄。只知道竞争是什么,金钱是什么,计算是什么,是否就能寻找到灵魂的真正归宿和依托?中国传统文化中那种宁静淡泊,超然物外的审美化人格已荡然无存。以庄禅灵性论和陆、王心学为根基的中国哲学,历来重视人的灵性,讲究去除胸中粘滞,虚以纳物,澄怀静虚,达到应感之会,通塞之纪,素来追求诗意的人生诗意的性情,妙悟参会人生的依归和超越的心境。它造就出一种审美的人,充实的人,诗化的人,一种不为外部世界所累,却能创造出一个意味世界的人。温柔敦厚的理想人格,审美化的人生,是多少诗哲孜孜以求的至善至纯之境。他们或是纵情于山水,从名山大川中窥见人生世界的奥秘,歌吟“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或是“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在声色光影中寻到灵魂的寄托;或是“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为那美丽的瞬间心醉神迷;或是狂歌纵饮,“兀然而醉,恍然而醒”,在一种朦胧与执迷中诗意地感受世界、人生、自己。而在我们,则应是保养、灌溉、持存内心的灵性,使之在技术时代不致沉沦,这恐怕是一个迫切的问题。没有灵性,就不会给予和感受真正的爱,也不能领会死,更不能使生活有光亮。可是大多数人是持着“难得糊涂”过日子的,这是整个民族和时代的悲哀。正如同诗歌之被遗忘一样,应该哭泣的不仅仅是诗人。

在这样的日子里,我只能潜回自己的内心,在对忠诚朋友的温馨回忆中,在对往事的追想中,在过去年代大师们那蓝色的眼睛和黄昏般肃穆沉静的心声中得到一点点可怜的慰藉!诗,音乐,哲学,是这痛苦虚无的人生中对我敏感、脆弱的心灵惟一脉脉复默默的温情抚慰!此生我大概是不会离开诗和艺术了,我不想成为什么,也不想以自己的声音打扰这个世界,我只想停留在那些光亮和音乐之中,凝神沉思,悟出人之存在的意义与价值。

在这样的日子就常想出去走走,到一个没人去过的地方,呆一会儿,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带着这种愿望,我登上了地处古金都阿城的松峰山,可关于这山,我实在不想多说。石头而已,树而已,流水而已。关键是站在山上,就可以望见我一位好友居住的村子,但我绝不会走三十分钟短短的路程去找他,这也许是我性格中独特的部分。记得有一则古事:一个人想念朋友,就连夜乘舟去看他,早上到了好友门前却掉棹而返,舟子问他为何到门而不入,他说乘兴而来乘兴而返,见不见面都是一样。这种对人生对友人的态度,必须在经历过大悲苦后方可获得。

每个人心中都必须有一座山,使你纯洁崇高的山,它不因岁月的流逝而减低,却因容纳那一粒粒微尘而高大。许多年后,当一批在人生中挣扎完了的人们从地面消失,山,依然立在尘世之外,可望而不可及,保持着头顶那一片灿烂的蔚蓝,以其超拔宁静而获得存在的胜利,因为它是永恒的一部分所有伟大力量的一部分。而熙熙攘攘的人们,不过是从黑暗中来,经过尘世这面暗淡的窗子驰向又一片黑暗的匆匆过客,而后又会有相似的生命,开始又一轮的人生游戏。

人哪,当你在一天的劳顿纷争中疲倦了厌烦了,你就想想山吧,那傲岸冷峻的山,智慧永恒的山,永远在俯视你等待你的回归。或者从今天起就爱上诗,音乐和哲学。此心光明洞澈,澄莹中立,才是首要的。

二、散步

我的散步是从去年开始的,一直持续到深冬。那个夏天,每天清晨我都要沿江走出很远,我看见了工人在修建一座白色的了望塔,看到了水中的挖泥船在工作,像一只长颈的怪鸟,我也看到了用罐头瓶诱捕小鱼的孩子。初秋时节细长的柳叶被堆成人形,焚烧,更多的则随尘土吹撒在日渐开阔的水面,小鱼一样。我也看到了初冬第一片冰凌那暗灰色的闪光,细碎的摩擦与碰撞之声,还有暗淡的天光下冬泳的老人们那闪烁的牙齿。我在那条弯曲伸延的堤坝上漫步行走。一边是美丽的大江,江对面绿色的田野,银白的公路;一边是隔着雾般的柳丛和矮墙后早市的喧闹。来自自然和人世双重的风景,向我身边汇拢。许多不相容的事物在我的大脑中混和成一片和谐。这种同时领略不同性质事物的经验,常常让我恍惚,仿佛我已退化成单纯的视觉和听觉,我的自我已经倒空,成了自然与异化、崇高与卑琐、天堂与尘世交战的场所。而白昼的静默反思,往往酝酿出诗句。

而夜晚的散步则是另一番感受。我总是在夜色深浓时出门,那时江边游人已疏落,一派阒寂,惯常行走的路径也显出神秘与异样。我是去看水边的船坞。在江上广阔黑暗的背景上, 整个人世似乎只有这几处灯火,随波摇荡,透射出安宁。九点过后,船坞上会有人撤去廊上的桌椅,蘸着江水拖净甲板。船坞是哥特式样的,带有异国情调。灯光倒映在水中,由于水的流动而幻化为熊熊火炬。我常会生出去那上面饮酒的欲望,邀三两知己,伴江上清风,可以随便谈些什么,也可以什么都不说,只是倾听夜归的小船马达的突突声,船首的红灯不停地闪动。也许,在人世广大的黑暗中,我们的生命,我们所热爱的事物,就是这孤伶而美丽的船坞,安然于风波之上,仿佛从未知觉夜已深沉,潮水会随同夜色扑上栏杆。在动荡的人生中,它便是一处安宁的所在,周遭凶险中的一份安然。它常让我感悟时空永恒而生命短暂的悲凉,和一份对生命近乎宗教般的执迷——相信生命不是一场空无,相信人性具有的深度, 相信短暂中蕴藏的永恒的意味。

散步,作为最不花费什么的享受,在现代社会忙碌纷争的人群看来,已是一种奢侈。散步者的从容、闲淡,也许从另一个立场来说,便是无所事事。散步带来的内心愉悦,对存在电光石火的领悟,都是没有外在凭证的。当散步者在现实与思想交织的状态中回到他的居所, 我们不能说他两手空空。如果将人生也视为一场散步,不企求更多的什么,也没有太多实在的目的,只是将所经历的一切都当作生之体验。心境淡泊,在天光下静思,体认生命与自然的奥秘,这样的人,便是那大彻大悟的智者。

三、还乡

夏日悠长慵倦的午后,当我从思绪和汗水中抬头,总会有微风扑进高高的窗子,抛给我江上的汽笛和江那边田野的清新气息。在浮云连绵的平原尽头,汽车玻璃的反光连成一片的大路伸延的方向,便是我阳光下的故乡——是父亲长眠的山岗,母亲独守的草屋,是花粉般不忍去触碰的记忆,它们会飞舞、弥漫起来,窒息我。故乡越来越远了,它在慢慢变成记忆, 消失真实的形影,最后将仅仅成为一个词语,一个缩紧在心头的回忆,只在午夜梦回时轻轻地辗转,刺激你久已麻木的神经。

有母亲的地方才是真正的家。转眼我已离家十五年,虽然在这座喧嚣的大城里我终于有了自己的一方空间,一个猫一样在家具、窗帘的阴影中轻柔走动的女人,一个在暗暗成长的孩子,我仍会时常涌起游子异乡的感觉。每逢外出有人问家在哪里,虽总是回答在哈尔滨,却总有些心虚,撒了谎似的。往往便要补充一句:我是从克山考出来的。人脱离了温暖黑暗的母体,堕入一个生硬粗糙冷漠的世界,就已经注定了漂泊的命运。当给你生命的人已不在世上,你便永远无家可归,像连根拔起的植物,任凭雨打风吹。你终于成了这人心向背的世上的一名孤儿,一只无枝可栖的寒鸟,在冷风中飘摇,在月色薄霜中徘徊。所以,善为人妻者总会给丈夫一点适度的母爱,来抵消男人的孤伶。

当父亲去世后,在我的心中,家,已失去了一半,倾斜失重了。时光驱策着我们,把我们赶出家园,赶入万象纷纭的人生之中,然后,便在它把你赶出的家园里结网,罗织记忆、荒芜、破败。每次还乡,感受最深的便是时间的流逝和记忆的徒劳。你畅游过的河流其实只是一条浅浅的污染严重的水沟。曾几何时,你在乌云翻卷的时辰蹲在它身边,用小瓶子灌水, 仔细地嗅着水的腥味,验证书上学来的气象知识,曾在雨云低垂之际看见泥鳅在水面换气, 像一截截竖起的乌黑的小树枝。而当雷雨过后,你会和伙伴们嚷着跑向河边,用竹篮舀上淤泥倒在岸上,扒拉着寻找溜滑的泥鳅,有时还会舀上浅水中的小白鱼。现在,垃圾已经将河流挤得窄窄的,再不见有孩子在雨后的滩涂上忙碌、欢呼了。走在街上,有时转上几个小时也遇不见一个熟人。你知道,你与故乡已是两相生疏,没人再记得你是谁。即便打上半天电话终于找到几位过去的同学、伙伴,也往往是相见无言谈兴寡淡,酒也难能喝出兴致来。看着一张张被时光改变的脸,顿然觉得,过去也不存在了,人们都离开了原处,只有你还怀着令人不解的悲凉试图回到那空无一人的河床。

有一天早上起来,信步走到离母亲家不远的小学校,走到后院那排上五年级时的教室,向漆黑的室内张望,正自沉浸在伤感之中,身后一声喝问:喂, 干啥呢?!激凌回头,原是更夫狐疑地站在几步开外。我赶紧走开,嘴里含含糊糊地道歉,贼一样离开“现场”。每见到一次过去的人和物,都会有被强行拉回过去的感觉,本以为已栉风沐雨经历诸多冷暖,已经长大成人,可往往竟觉得周遭的事物又把自己还原成那个不争气的孩子,心中便时分懊丧。于是,再回故乡便只是守着母亲,给老人做做饭, 说说话,一同看看电视,绝少去会昔日故人。人们封闭在各自的生活之中,有人根本不愿再去回想什么,回忆,在人们已是无聊和奢侈了。泰戈尔说过:鸟儿飞过了,天空中没有痕迹。生命就是这样,什么印记都留不下。你指望认识你的人保留着关于你的记忆,你把别人的心当作你生命的纪念馆,可当熟悉你的人相继消亡,世上再无保存你过去影像的心灵,你才知道, 过去并不存在。

一切都已改变了。像彩色影片中突然出现的黑白回忆,是那么黯淡没有生气。你走在小时玩耍出没的街巷,你向早已出卖的旧居院中窥视,你辨认墙上斑驳的字句,你茫然地站在姐姐家的阳台上遥望西天的云彩,暗绿色的杨树叶子和灰蒙蒙雾气笼罩的田野,你吃惊于童年消失得竟如此彻底! 没有一处风景一件事物,证明你曾存在过。你曾在其中奔跑过留下映像的事物,都已背叛了你,不再为你的生命作证了。当祭奠父亲的纸烟散入午后的松林和倾斜的坡地,你抬起头直起跪酸的双膝,心中一片空无,甚至生出一丝和情境不谐的轻松与解脱:父亲终于化入了每一片绿色,每一声鸟鸣了,他永恒了,无处不在了。你突然愉悦起来,拉着儿子稚嫩的小手,走上发白的土路,你突然体悟到生命永恒的延续!虽然岁月无情,记忆也是徒劳。在你领着儿子去草丛中寻觅蝈蝈采摘野菜时,儿子竟变成了你,你则成了父亲。你第一次感到了父亲的感觉,就仿佛父亲移入了你的内部,是他在用你的眼睛凝视,用你的手抚摸,你的嘴里说出的,都是父亲说过的话! 难道,这就是生命永恒的接续!

黄杨叶子在风中猛烈翻动,闪烁出灰白的光。你渐渐分不清了,那跳入草棵深处的蝈蝈是否还是二十年前的那只,那在父亲长眠的山岗上石子般直直坠落的鸟鸣,是不是还是童年时的那一声。也许,一切都不会变。怀着这种恍惚的心情,你和儿子一路跑回家,跑过泥泞的小路,破败的木桥,绕开街角嬉闹的孩子(你就在其中),砰地推开母亲的柴门,大声嚷着:妈妈,我饿了!

四、话梦·梦话

人到中年本该是沉稳自在轻易不肯言童稚之事的季节,年少时痴狂的梦境大半已成过眼烟云,那种手枕头下眼望天棚向睡在下铺的室友喋喋不休乃至竟夜不眠的激情已不复存在, 有了心事总耐不住要找人倾谈的渴望也换成了内心的一片深沉寂静。但不知为什么,自从我热爱的英娘从远方传来书信,写到她梦见我用大石头压她的头(她已落入水中)之后,便忍不住又勾起与人谈梦的愿望。兹记述我至今不忘的几个梦,权充各位饭后的谈资吧。或许无聊,或许会有些趣味,或许还会从中透射出时代社会之大氛围呢,因为圣哲说过,个人的变迁也揭示着时代的变迁。

童年时的梦总是和现实混淆在一起难解难分的,就如同七彩的卵石,构成一片闪耀的河滩,也不知哪一粒是现实的碎片,哪一粒是梦的晶析。最初的梦境:隔着一条倾斜干净的坡路,年轻的母亲和一位阿姨在说话。我在这边望着路旁的树,树叶又大又圆十分厚实,呈蓝色,每棵树上只有十几片。宝石般的小鸟缀在枝头。我随着清脆的鸟声跳跃着,走得远来越远了。早晨一片宁静,除了鸟声,几乎听不见母亲的声音了。一个童话意境。至今我也说不清这到底是梦还是真实的经历。那时我不会超过三岁,住在伊春林区,那种地理环境,使之完全可能成为真实。一条只有两位女子谈话的街道,奇异的树,鸟,孩子。宁馨,绚丽,纯净。展现在我眼前的世界,最初是多么清新迷人啊。

此后这样清新单纯充满欣喜的梦再未光顾过我的睡眠。青年时代那些充满呓语和骚动的梦,辗转如卧眠火堆的梦,苦多乐少然而激情如注的梦,现在竟一个也记忆不起,留下的只有一抹模糊的光影。也许是生存处境的压力,这些年梦的色彩竟逐渐由彩色转成了黑白。梦中的感觉也多是沉重,压抑,焦虑,绝少轻松愉悦。而就在我这黑白梦境之外,现实却愈加五光十色喧嚣扰攘,对比何其鲜明。我不由想起多年前写下的一句话:我的迟钝和世界的喧嚣同步增长。这些年最常出现的梦是在山顶上下不来,眼见身边的人轻松地跑下山去,夜色也越来越浓重,心悬在半空。有时梦中也会出现辅助性设施,如学生玩的爬杆,别人腿向上一盘便溜下去了,我站的悬崖却总是离那杆子有段距离,又不敢纵跃过去。有时会出现一条弯曲的滑梯,可轮到我,滑梯竟会变成一道窄窄的铁轨!有时梦中的主要意象也有转换,如置身于没有护墙的结满冰雪溜滑的楼顶,两侧都有楼梯,但都被冰封住且没有扶手,梯极窄并梯级很疏。这意象重复了许多次,几乎获得了原型意味。近来翻阅斯特恩·鲁宾逊的《析梦辞典》,其中“楼梯”一条宣称从楼梯上摔下去预示将发生一次新的爱情。而我只是想下去,楼梯又不好用,是否我只是在渴求爱情。我想,将此梦与我尴尬的生存状况相联系倒更贴切一些。大抵梦的意象也是要受文化类型的制约的,西人梦中的意象和我们汉人的含义可能是不同的。

最奇异最具意味的梦当数90年的两个:环境是破败的乡镇小学,我同桌的男孩,暗示要与我结婚,这岂不是同性恋了吗?我把他摔到地上,他死了,化成了一滩乌黑的棉絮。为躲避追捕我到了西部,去找一条红色的龙,只有它能救我。可没有如愿。又过了许多年,我老了。有一天我突然出现在一个实验室里,我遇见了那人的父亲,那人也随后出现了。他并没死。他们把我引到屋中央的大桌子前,似乎有些不安和愧疚。桌上摊着一本连环画,是他们画的,还未完成,正翻开在这样一页——我向西走,左肩上飞着一条龙。接下来的一幅被擦掉了,还未及画上,显然是被我的归来打断了。一个有情节跨度几达一生的梦! 在梦中我恍然大悟,原来,他们躲在实验室里任意虚构了我的一生,他们的每一笔,都是在制造我的命运和苦难!

另外一个梦则更加怪异:恍惚中我进入了一个地下王国,在迷宫般的街道、房屋中一层层向国王所在的中心摸进。王国的每一圈都有士兵,在执行从中心发出的指令,那指令仿如电波一圈圈向外扩散。当我历经千难万险到达王宫大殿时,发觉那国王已死去多年了。可他的命令仍在一级级向外传递,被铁一样执行着。

后来读博尔赫斯的小说,不由慨叹世间竟有如此相似的梦。我想此梦如果被博尔赫斯梦到,定会产生又一篇杰作。在我,则只是引起一阵惊异,留下的也只有这几行毫无光彩的字句。

我想起艾略特曾经说过,身处小时代的我们大抵只能做那种“低梦”,即来自形而下冲动的梦,已丧失做古典时代那种“高梦”了。现代主义文学也是来自这种低梦。何时我们才能重返那神人不分,能直接看见幻像的大时代,重温那伟大、崇高、激情的梦境,就像荷马梦见伊利昂,但丁梦见天堂的玫瑰,让梦里日里都充满天使、号角、英雄、远征和紫苜蓿般一望无际的爱情。而我们只能做做卡夫卡式阴暗的异化之梦,在地下室王国里摸索,在摇摇欲坠的楼梯上徘徊、焦虑……

责任编辑:远 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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