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上流社会私生活

2007-12-19 03:47邱秀华
商界·时尚 2007年12期

邱秀华

其实对于上流社会这个词的定义至今都很模糊,权力与财富就像它的一对翅膀,历史是它们永远在进行的一次旅行,向左倾向右倾,目的只是保持永远的平衡。但是旅行选择了自己的舵手,我们不得不承认,当“学而优则仕”的知识分子群体以之乎者也的优雅姿态跻身于社会上层后,他们迅速把握了历史的价值取向。这个精英群体几乎都是遵循着儒家思想成长起来的,在某种程度上,步入上流社会之前必须成长为一个儒家的精神贵族,这个标准至今都深深地影响着中国现代社会各阶层的人。

今天的人喜欢怀旧,哪怕怀的是与自己无关的别人的旧,所以当年的日子,就算最简单的吃喝玩乐,有了几个世纪的时间隔绝,也酿成了故事,让今天的人有了热闹可看。总在一些电影情节里,窗棂雕着精美的梅花,公子在读书,府上的戏恨不得天天上演,唱的都是百听不厌的游园惊梦——这样的日子,我们不曾经历,却开始怀念。

一场豪门盛宴讲究的是每一个细节,吃得美味与否有时候并不重要,享受奢华本身带来的乐趣才是盛宴的内在精神。当然每一场豪门盛宴的背后一定都有自己珍藏的奢侈展览,它所带来的满足感也许可以抵挡内心很多的虚弱,毕竟他们并非如我们以为的因为财富而一定快乐。

玉食而肥

谁都得承认一个事实,中国美食如此花团锦簇的局面,离不开那些承受得起高端消费的上层阶级的贡献,尽管历史道义者常常将他们的客观贡献斥为奢靡。但是将食发展到美的境界,不是简单的几千年时间累积可以完成的事,它需要一个推崇奢侈消费的经济实力,更需要高端消费者具备相当的文化品位和精神高度。

在秦汉时代,美食还只停留在锅里炖肉的低级水平,区别仅仅是官阶高的餐桌上多支几口锅而已,至于肉炖出多少种花样还没有发展成为文化。晋朝成为最重要的分水岭,这是个花样百出、离经叛道的朝代,贵族们此时真正觉醒过来,该好好享受自己拥有的特权了。皇帝司马炎到女婿王济家做客,对一道蒸小猪赞叹不已,王济得意地揭开谜底,原来小猪是用人奶喂大的。享受皇帝都未曾拥有的生活并且不需要心存畏惧,给了晋朝富豪一个宽容的空间。不止王济,何曾去皇宫吃饭都是自带美食,当时的发酵能力有限,皇帝也只能将就着吃死馒头疙瘩,但是他何曾却一定要吃开花馒头,他在饮食上的开支达到每天一万钱。

有着享受才是正道的道德标准打底,两晋南北朝的菜谱越来越丰盛,江南有一道名菜叫鱼烩,流传至今,就是现在的生鱼片,切得薄如蝉翼,蘸点调料,入口即化,江苏人张翰到洛阳做官,时时怀念家乡鱼烩的美味,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决定辞官回乡,只怪鱼烩太美味,否则怎能令一个官场中人作出如此率性的选择。生鱼片一直到宋朝,依然得贵族的厚爱,不过那时叫“水晶烩”,大概因为晶莹剔透如水晶而得名,宋仁宗喜欢钓鱼,钓上来就让人做成水晶烩,赏给近臣一起吃,恩赐的东西也不是随手取来就给,总是皇帝认为好,大臣们边吃边感受皇恩浩荡,暗下决心继续卖命干活,一道水晶烩让君臣两方都感觉自己成了最大赢家。

不要简单地以为管理学只是今人的智慧,其实历史上出现过一个著名的将管理学理论运用到餐饮上的制度,这就是宋朝的“四司六局”制度。四司为帐设司、厨司、茶酒司、台盘司,六局为果子局、蜜饯局、菜蔬局、油烛局、香药局、排办局,顾名思议,不同的局或司在宴席置办中承担着不同的功能,当然只有相当规模的宴请才需要动用到四司六局,比如衙门同僚的春宴、举子们的同年宴,皇宫或官员的祝寿宴。这种与现代企业管理理念异曲同工的餐饮制度因为分工明确,效率和质量都很高,所以在大规模宴请中很受富裕家庭青睐。不过那时候的人还不习惯讲将这一智慧发展到理论的高度,只是很朴实地说:四司六局好,因为专业所以熟练,省了主人家一半力气。

孔子当年说过“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他的后代衍圣公将这种饮食精神推向了登峰造极的高度。衍圣公是孔子嫡系长孙的世袭爵位封号,他的特殊地位导致衍圣公府每年得花大量的人力物力组织饭局酒会,光祭祀宴就要举行七十多次,每次规模不下数百桌;招待客人的宴席叫延宾宴,会按客人的地位分出档次,显贵客就用“燕菜席”、上等客用“鱼翅席”、普通客用“海参席”。如此庞大的餐饮规模对首席执行官的管理能力是一大考验,衍圣公府经过长期摸索形成了一套意识超前的酒店式管理制度,府里设内厨和外厨两大阵营,内厨的厨师是父子世代相袭,相当于八十年代企业的顶替制度,保证了厨师技艺的积累和传承,同时还有外厨相辅,外厨一般用招募的形式,遇到府里有重大活动时举办烹饪大赛,择优录取,这种竞争机制保证了厨艺的精进和创新,一身绝艺的店小二终于有机会骑上白马做王子。

一场豪门盛宴讲究的是每一个细节,吃得美味与否有时候并不重要,享受奢华本身带来的乐趣才是盛宴的内在精神。明朝宰相严嵩家中的餐具,光筷子就有两万多双,材质高档,品种应有尽有,金筷、象牙筷、玳瑁筷、乌木筷、斑竹筷、漆筷等等。当然每一场豪门盛宴的背后一定都有自己珍藏的奢侈展览,它所带来的满足感也许可以抵挡内心很多的虚弱,毕竟他们并非如我们以为的因为财富而一定快乐。

评价一个古人的修养或是窥视他的心灵密码,就去看看他家的园子,相比第一套住宅,别墅的目的不是为了满足居住的需求,它能诉说太多的内容,可以彰显主人的财富和贵气,可以怡情养性,可以逃避官场无奈,可以寄托人生理想。

广厦而居

古人喜欢造别墅,那时买地皮不难,倒是如何将别墅造得有情有调是更大的问题,谁也不想花了巨资,却效果平平,最后落得个土财主的名,这个词从古到今都是极不受欢迎的。所以评价一个古人的修养或是窥视他的心灵密码,就去看看他家的园子,相比第一套住宅,别墅的目的不是为了满足居住的需求,它能诉说太多的内容,可以彰显主人的财富和贵气,可以怡情养性,可以逃避官场无奈,可以寄托人生理想。

在晋朝,富甲天下的石崇就有一所别墅,这可能也是中国记录最早的别墅了,或者更确切的讲是一座地主庄园,名为金谷园,里面有清泉茂林,果树竹柏药草,面积四十顷,羊二百口,还有鸡鸭鹅猪,水礁鱼池,这些资产都是让石崇引以为傲的东西,他自豪地感叹“娱目欢心之物备矣”。并且兴致勃勃地以东道主的身份主办过一次大型文人聚会,来的人都身手不凡,大家慷慨赋诗,石崇将这些诗歌编订成册为《金谷集》。财富本来是无趣的东西,石崇原本也只是个奢侈的推崇者、斗富高手,一旦附庸风雅,主人顿时底气十足,本来只是财富象征的别墅也理直气壮地跟着名垂千古。

唐开元16年,大诗人和画家王维在蓝田购买了辋川别业,并装修成为一所溶合了秀丽的自然风景和高尚的人文精神为一体的私家园林,这是一所可渔可牧可樵可居可游可耕的综合性园林,绵延20里的天然山谷上建造了华子冈等20座景区,不仅风景优美,还渗透了主人诗画园为一体的高超审美情趣。这一年王维27岁,距离当年状元及第虽只过去了七个年头,却在官场尝到了起起落落的苦涩滋味,儒学与仕途之间的那条路径,对于他不是捷径,而是天埑。辋川别业寄放了一个天资聪颖的青年失落的理想,他在这里参禅悟道、写诗作画,甚至最后终老于此。

王维的别墅开创了私家园林走向人文精神化的先例,这种风格在后来的苏州园林被推到极致。苏州园林主人身份大多是文人、官吏、富豪,他们的人生并不总是春风得意,无忧无虑,相反,他们却比普通百姓更深地陷入进退得失和荣辱悲喜中,这样的情绪常常自觉不自觉地通过园林的建筑符号展现出来。1045年被贬郁闷的苏舜钦用四万钱购买了沧浪亭的园址,并写了一篇《沧浪亭记》,感叹这里环境幽静,只与鸟鱼同乐,看到的听到的都没有邪恶,而以前的名利场同这样的情趣相比太过庸俗了。

除了自然山水,苏州园林从家居风格上体现着主人文化修养,藕园的主人沈秉成钻研易经,所以藕园内的亭台水池楼阁无一不蕴含着易学思想。园林内家具的用料及制作都十分考究,通常是上等红木家具,摆放方向和次序也严格遵从伦理要求。不过现在作为旅游景点的苏州园林在礼仪要求上已不是很严格,厅堂内满座摆的都是太师椅。实际古代官僚家庭对坐椅摆放很严格,太师椅最高级,供主要人物坐用,方向坐北朝南,以显尊贵,第二等级是官帽式椅,一般四椅和二几分置于明间两侧对主座位形成众星捧月之势,等级最低是一统背式椅,有背无扶手,安置在厅堂两边山墙处。

一个有品位的人琴棋书画一样也不会少,在园林里设一张琴台,琴台也是很讲究的,《长物志》中记录苏州园林的琴台用的汉墓空心砖,名为琴砖,在这上面奏琴,可产生共鸣的效果;精美的书架是最不可缺的家具,许多士大夫官僚通过科举走上仕途,读书是他们最重要的精神生活,即使非读书人,房子里放着一排排书架,也会顿显高雅,也能给子孙从硬件上创造读书氛围。不过书怎么读,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明朝的吴昌时爱花,他的书房四周摆放梅花一百盆,水仙一百盆,按季节随时更新,读书时宛若置身在花丛之中,主人的性情在财富的烘托之下无限放大,如梅花一般刚正高洁暗香浮动,还是似水仙一般清灵纤秀独具风采?恐怕自己也难以说清道明。

这些人其实都是幸运的,幸运的不是财富,而是财富之外有这样一些居所,让自己想怎么放纵就怎么放纵,想躲多深就躲多深。

史上最令人侧目的出行工具当属张居正的轿子,轿子是由三十二人抬的,里面装修豪华精致,前有会客室,后有卧室,还有回廊,里面侍立两个小童焚香挥扇。那时候他谁都不需畏惧,他的生活里有着权力与财富造就的奢华,有着文人自古风流的天性,有这些光环的掩护,即使专权行事也高雅起来。

锦衣而立

汉魏时男人们都戴头巾,和衣服一样,头巾也是基本着装之一。当时东汉名士郭林宗外出,头巾被雨水淋湿,一角陷下,可能郭林宗的翩翩风度具有引领潮流的潜质,也可能这一角搭下来的头巾以缺陷美挑战了传统审美观,不管是巾造就了人,还是人衬托了巾,总之路人觉得很风雅,都学着他故意将头巾折出一角,一次小小的意外造就了一个延续了许多年的流行风潮,这种头巾在魏晋南北朝名士间很受欢迎,成为他们访友或聚会时首选的饰物。

男人最美的年代应该在魏晋南北朝,那段历史深刻地证明了爱美并不只是女人的专利。翻开史藉,凡提到魏晋名士贵族一定要仔细描绘一下他的外貌,总是外形俊朗,肤色白晳,那时有美得到现在都常被人提起的超级大帅哥潘安,有美得被粉丝们看死的super star卫玠。王羲之见到杜弘治时赞叹:“面如凝脂,眼如点漆,此神仙中人”,这是当时通行的贵族审美标准,所以抹粉薰香是一个优秀男人不能不做的事,出门之前,名士们一定要抹得面如白玉,薰得香气扑鼻,然后才信心十足地握着拂尘,找人聊天,只有打扮和聊天才是一天中最重要的事情。不过幸亏改朝换代了,隋唐之后,男人开始更加注重功名的追求和儒学精神的完善,爱美慢慢倾斜成为女人的主要功课,贵族的男女分工越来越明晰,男人承担功名利禄,女人除了相夫教子,还有一个任务就是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

唐代是服饰最为缤纷的年代,皇室和贵族引领起一波一波的流行高潮,安乐公主堪称当时时装界的潮流女皇,她有一条百鸟羽毛织成的裙子,史料记载裙子的穿着效果为“正视为一色,傍视为一色,日中为一色,影中为一色,而百鸟之状皆见”。皇室成员引领的潮流路线,在长安很快掀起一股旋风,王公大臣家的女子也坐不住了,仆人们的工作中又添了重要的一项,就是上山捕漂亮的鸟,一时之间山林里奇禽异鸟被捕得快要绝迹,朝廷出于环保需要不得不出面收拾公主惹下的祸,即使这样也不能禁绝人们对这种时装偷偷摸摸的追逐,爱美之心本来就是无法根除的。

唐朝的永乐公主专门开辟了一个种植各种香料香花的园圃,其中有二三十种植物是用来自制胭脂的,作为一个地位尊贵的胭脂DIY爱好者,永乐公主和她的姑姑安乐公主一样很快将自己的影响力幅射到民间,那时候大户人家的女孩子们躲在深闺里,闲得无聊又心思活跃,也只能和姐姐妹妹们讨论了女红,再研究胭脂,只是可惜,再美的容颜也只能自己欣赏。

明朝大学士张居正生活也很讲究,当他还是皇帝最尊敬和信赖的先生时,每天早晚都要抹香脂,他经过的地方都会香气缭绕,衣服每天都要换一套,他曾经在接待一个客人的时间段里,换过四套衣服。此人给历史留下了太多耐人寻味的故事,史上最令人侧目的出行工具当属他的轿子,轿子是由三十二人抬的,里面装修豪华精致,前有会客室,后有卧室,还有回廊,里面侍立两个小童焚香挥扇。那时候他谁都不需畏惧,他的生活里有着权力与财富造就的奢华,有着文人自古风流的天性,有这些光环的掩护,即使专权行事也高雅起来。

有板有眼的士大夫教训儿子都爱说:不可玩物丧志,他的警钟敲得不无道理,家里条件好,儿子多金,具备各项被花花世界诱惑的软硬件条件。不过,古代玩家中也有不少既有经济实力又品位高雅的,将最恶俗的玩成最高雅的,这才是玩的最高境界。

玩物而乐

有板有眼的士大夫教训儿子都爱说:不可玩物丧志,他的警钟敲得不无道理,家里条件好,儿子多金,具备各项被花花世界诱惑的软硬件条件。不过,古代玩家中也有不少既有经济实力又品位高雅的,将最恶俗的玩成最高雅的,这才是玩的最高境界。

舞蹈作为原始社会流传下来的艺术形式,一直深受上流社会的喜爱,所以我们看到的古装电视剧中,一个官员在遇到大事之前,他常常正在家里看美女跳舞。这门艺术是到唐朝发展到高潮的,唐玄宗除了做皇帝,还是一个在韵律与节奏上颇有建树的艺术家,他设立了皇家梨园,这是中国最早的官方艺术教育机构,皇帝当然是最有推广效应的活动代言人,官僚们纷纷将舞蹈引为府中最习以为常的消遣,当然各人看点不同,品位低一点的只看美色,像唐玄宗这等高品味的欣赏者应是真正难求的知音。

已被联合国列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昆曲,是明清时期的流行音乐,这是在昆山人顾坚始创的昆腔唱法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剧种,这门流行音乐疯狂了两百多年。那时候官宦和富豪的家里每逢盛大节日都要唱几出,《红楼梦》里贾琏有一项重要的工作就是负责帮家里的戏班到江南买女孩子。这部贵族生活缩影版本的背后,有着曹雪芹非常熟悉的豪华生活细节。苏州织造兼两淮巡盐李煦也是曹雪芹的舅爷爷,经常在苏州采买女孩子,教成一个戏班,必要的时候献给朝廷,同时为自己府上的戏班补充新鲜血液,丰富家庭的精神生活。

舞蹈与戏曲作为一种观赏型的娱乐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参与性不强,难以满足官宦商贾丰富的内心需求。在明代,出现了一种非常时髦的冰床运动,古人的诗云:“两岸丝绳齐用力,胡床安稳一经过”,说的就是这个。这胡床类似于圣诞老人坐的雪撬,只不过材质是木板,下面安着铁条,床上放着坐榻,怕冷的话,四周围上床幔,让仆人们分头在岸上用绳子牵引,这样奔跑起来,又稳又快,更有雅兴的人,还携着美酒,一边豪饮,一边享受着这种新鲜刺激的运动。

当然这样的活动只能冬天开展,平时大家更喜欢斗蟋蟀,这是一门流行千年的艺术,我们今天的文学作品中习惯给那种提着蟋蟀笼的形象戴一顶“纨绔子弟”的道德帽子,其实当年的价值观却完全相反,因为参加者有不少是王公贵胄和士宦巨贾,斗蟋蟀被认为是一种非常高雅的娱乐,在唐朝就连宫中妃嫔都喜欢玩。初秋季节是斗蟋蟀的黄金季节,资深蟋蟀爱好者会很根据蟋蟀的颜色、翅膀形状、形体规格来判断它的战斗力,所以一只能争善斗的蟋蟀在市场上标价千两银子照样购买者如潮。蟋蟀笼子也是很讲究的,光绪年间,京师琉璃厂古玩店从老太监手里买到一只唐朝时杨贵妃养蟋蟀的金丝笼,有底有梁有钩很精巧,约五两重,还带着小开窗,金丝笼底部刻有“天宝”年号和乾隆皇帝御制诗文,有“贵妃纤纤启笼窗”之句。

他们也许有权,也许有钱,只是不知道,他们快乐吗?我们猜测他们并不快乐,这些娱乐只是内心的寄托,有时候我们又愿意猜测他们是快乐的,因为他们的生活其实是很多平民的梦想。

家族的荣耀和一个姓氏的作用在魏晋时代极为明显,刘禹锡有诗句“旧时王谢堂前燕”,王姓和谢姓是当时的望族,他们彼此之间交往联姻,瞧不起其他姓氏。后来的科举考试使寒族终于有机会成为制度的受益者,一个有学问有能力的人才有可能塑造家族声望,这时候最大的光荣不是出身而是进士入仕。

盛名而担

在男权社会的家庭,男人对婚姻与配偶拥有着绝对的支配权,这一点他们比现在的男人活得轻松,不需要花多少精力去平衡女性崛起带来的压力。所以对家庭的心思更多是放在如何将家族的荣耀发扬光大、将财富与权势代代相传。

家族的荣耀和一个姓氏的作用在魏晋时代极为明显,刘禹锡有诗句“旧时王谢堂前燕”,王姓和谢姓是当时的望族,他们彼此之间交往联姻,瞧不起其他姓氏。后来的科举考试使寒族终于有机会成为制度的受益者,一个有学问有能力的人才有可能塑造家族声望,这时候最大的光荣不是出身而是进士入仕。唐朝的薛元超虽贵为宰相,但内心深处仍隐隐自卑自己不是科班出身,他称自己平生有三恨,其中第一恨就是未以进士擢第。

如何看待家世的显赫,古代“富一代”已经沉积了深厚的人生阅历,他们理智地相信胜负天命,相信月满则亏,这个思想基础成就了一些士大夫的乐善好施,这是中国古代慈善事业的雏形。施予比接受更有福,这既是感恩的心态,也是易经里盈虚消长的道理,曾国藩在给弟弟的家书中说:我现居高位,上天待我弟兄很丰厚,我们应当用余财去弥补别人的不足,天道屈伸的规律是很公平的,不会让别人常缺而一个人常全。他还对家里人提了许多具体要求:旧债不可还清,衣服不可多办、子弟的需求不能完全满足,并给自己的房子取名为“求阙斋”,道理就是在完美中寻求一点不完美作平衡。士大夫们的谨慎和淡定影响着整个家族的气质和价值取向。

一个远见卓识的家长会选择将自己内心深处的危机感化解在对子女的教育上,他们深知子孙的光荣更多的是需要他们自己努力争取。从现在流传下来的一些著名的家训或家书就可以看到古代“富一代”的良苦用心,写家训是古代士大夫阶层非常流行的事,将圣贤之道结合自己的人生体验,为子孙后代确立一个书面的形为规范,家训的作用常常不仅惠及“富二三代”。

苏洵的父亲苏序坚信读书发奋是一个家族发展的硬道理,当时的四川眉山因为刚刚经历五代的动乱,许多蜀人不乐于走仕途,但是苏序高瞻远瞩,在恶劣的人文环境下不随波逐流,坚持大量购买书藉,以教化子孙,到苏东坡读书时家里已是“门前万杆竹,堂上四库书”。苏序的儿子、苏轼的伯父苏涣成为当地第一个由科举步入仕途的读书人,苏涣做官将苏家带入士大夫官僚家族的行,当然将苏家的光荣发展到最高点的是苏轼和苏辙,因为家学渊源,年少的二苏兄弟在科举考试中震动京城,主考官欧阳修看到苏轼的文章惊为异人,宋仁宗也高兴地感叹自己为子孙找到了两个未来的宰相之材。二苏很快在政治上平步青云,苏家成为当时真正的名门望族。

苏东坡有一个知书达礼的母亲,这位“富一代”的贤内助出身名门,受过良好教育,为培养儿子吃苦耐劳的精神,有意让他们“日享三白”,即每天一撮盐、一碟生萝卜、一碗米饭。苏家在仕不过三代的大背景下,以文学传家,传得五六世之多,苏辙的一支更是传至九世,成为家庭教育的典范,其九世孙苏伯衡在明代做过翰林院国史编修,被世人公认颇有其先祖苏辙遗风,此时距三苏时代已经二三百年了。在科举选官为主的制度下,一般“朝廷无世臣、无百年之家”,所以苏家的家教成果更加受人注目。

历史的迷人在于它会一次次以另一种姿态重回未来,它也许曾经停在梦想里,也许停在一个昏黄的背影里,也许会顺着垂柳的尖梢跌落在浑浊的水面,那里看不到底和未来,于是它又上路,在途中。

暮迟而归

我们也许会感叹一个英雄悲状的结局,也许会遗憾一个美人迟暮的青春,只是这样的故事从来都不会停止,一天天随着历史的车轮辗过,留下一排排齿痕,未来就像一个调皮的孩子,把小小的脚印轻轻重叠在大大的齿痕里。

可能今天的脚印会在过往的历史里找到自己对应的位置,那时候的人像我们今天一样流行着对偶像的疯狂崇拜,流行着冒险的表演。当然,他们可能比我们更无拘无束,一个望族的姓氏就是最大的资本,意味着没有压力感的生活。比如王徽之,王羲之的儿子,天资异禀,长于书画,作为第一大姓琅琊王家的子孙,他的前程早已被设定好,做了骑兵参谋官,虽然这并不是王徽之的兴趣和能力所在,有人问他的工作管什么,他的回答很痞:“不知道,不过常看见有人在我面前牵着马走,可能我是管马的吧?”这样的风气在魏晋南北朝的士族官场很盛行。一个缺乏竞争和原动力的管理机制,人们认为每天最有意义的工作不是处理政事,而是聊天,不过那时叫清谈,谈庄子玄学,谈得不知日月交替,一个人甚至可以因为善于清谈,被引荐做官。

我们都很庆幸这种世袭制度瓦解了,才能够有机会迎来自由富强的唐代,这个朝代的人比以往有了更多的资格享受生活本身,饮酒、吟诗、作画,上流社会凭着得天独厚的经济优势对艺术的追求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小康之后才能玩小资,比如才女薛涛把乐山特产的胭脂木浸泡捣拌成浆,加上云母粉,渗入玉津井的水,制成绯红色的纸张,上有松花纹路配着云母粉的点点荧光,这就是著名的“薛涛笺”,用来誊写诗句或给情人写信,寄托缕缕情思。每一个年代都有自己独特的气质,也许那个小资的年代习惯讲究情怀和感慨,这个情怀就是一股渗到骨子里的风情性感,像张张绯红的笺书,令一千年以后的人依然艳羡不已。

那些多少年前的贵族,在离开的时候,也许会感叹:繁华如梦。他们不知道这些如梦的繁华还在继续上演,他们豪饮过的酒杯,可能正放在一个正在进行时的贵族家的酒柜上,继续装点他的日子。

历史的迷人在于它会一次次以另一种姿态重回未来,它也许曾经停在梦想里,也许停在一个昏黄的背影里,也许会顺着垂柳的尖梢跌落在浑浊的水面,那里看不到底和未来,于是它又上路,在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