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爱的那边,深似海

2008-01-14 07:55郭明昌
中学生博览 2008年6期
关键词:贴心人闺女皱纹

郭明昌

父亲是土生土长的农民,没有大能耐,说不出豪言壮语,做不出惊天动地的大事,操着一口地道的乡下口音。满脸的皱纹,深陷的双眸,花白的须发,如弓的脊背,干瘪的手掌,黝黑的肌肤,朴实得如同他身后的黄土一般。

父亲算不上是男子汉。他胆小怕事,遇事能忍就忍。他常说:“咱们乡下人一个,要啥没啥,有口饭吃,能填饱肚子俺就知足了,啥受气不受气的,俺不在乎。”父亲的怯懦让我瞧不起,我甚至讥笑他是世上最窝囊的父亲。

小时候,家里有了哥哥,偌大的家族得了第一个香火,全家人都喜出望外。母亲希望有一个闺女,却生下了我,母亲坚持拿我换个闺女,劝父亲说:“等咱上了年纪,闺女知冷知热,热汤热水,端屎端尿,咱得找个贴心人。”父亲扔下烟卷,大吼一声:“不行,俺的儿,俺说了算。以后上学,娶媳妇,俺想法子。再说了,放着自己的孩子不要,上哪找贴心人?”父亲平生的第一次暴发,震住了全家,以后再也没人敢提这件事。

父亲是苦命人,没享过什么福。身为长子的他,从小便挑起了家庭的重担,上有卧病的父母,下有一群年幼的弟妹。他别无选择,放弃了学业,放弃了当兵,放弃了教书的机会,留在了家乡贫瘠的土地上,一留就是大半辈子,根扎的那样深,那样紧。

迫于生计,父亲什么都干过。收过破烂,贩过水果,修过鞋,卖过菜……一个人,一个穷汉子可以挣钱养家的门路他都想过了,做过了。

几年前,为了供养升入高中的我,父亲背负着“偏袒”的罪名,毅然将哥哥送上了远去打工的列车。车开动了,哥哥一直没有探出头。父亲驻足遥望着,直到列车驶出了父亲老眼昏花的视线,再也听不到隆隆的轰鸣声。回到家,父亲先是抽闷烟,既而像孩子一样放声大哭起来,任凭无助的泪水流入那深邃的皱纹。

父亲辛辛苦苦,磕磕绊绊走过了五十年的风雨。每次从外地打工回来,总免不了向家人夸耀外面的待遇如何优厚,生活条件如何好,人情如何淳朴,工作如何轻松。他会像孩子般描绘他所见的香车、豪宅,那种神情,好像那些东西是属于他的一样,我实在不忍心打破父亲的美梦,总会细心聆听他重复多年的故事。

我不知道在父亲的工地上是否还有人比他更苍老,是否有人的皱纹比他还深,须发比他还白,脊背比他还弯。每次父亲回来总能带回比年轻人更多的工资,父亲说老板仁厚,见他实在,故意多开给他的。可我不信,工地毕竟是工地,永远都成不了敬老院,老板终究是老板,什么时候都成不了亲爹娘。

我不知道父亲要多付出多少劳动,要省吃俭用多少次。我想象不出父亲睡的是木板还是草席,枕的是报纸还是砖头。我年迈的父亲会双手捧着锈蚀的缸子,蜷缩在哪个角落里啃着冰冷的馒头。我不敢想象父亲穿着被汗水浸透的衣服,迎着城里人鄙视的目光,低声下气的讨要工钱的样子。每当看见父亲掏出一叠带着体温的钞票,脸上的笑容顺着皱纹一直延伸到眼角,我始终不忍心揭穿父亲的谎言。

每次给父亲打电话,我都能感觉到他慌张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的应付着。我猜想他刚才一定是在吃力地抬着钢筋或是推着水泥车。父亲听到我的声音很激动,然而又催我长话短说,我不知道父亲是为了省下几角钱的电话费,还是为了多挣几张票子为自己“吹口”添几个砝码?

父亲爱我,他喜欢把我的奖状、证书,甚至是高分试卷细细的珍藏起来。没事就拿出来瞅啊瞅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尽管父亲日盼夜盼有一天儿子能成材,可以让他昂起头,挺起胸来做人,但是他从来没有给我施加过任何压力,总是简单地说,尽力就好。

父亲啊,我那苍老的父亲!多少年?多少事?儿子长大了,你却老了;儿子成熟了,你却黯淡了。你做了太多,我享用了太多。你爱的越多,我欠的越多。望着你日渐衰老的背影,儿子发誓今生不许你再吃苦,儿子懂你,懂得一个平凡的父亲的心!

编编感言:有多少这样的父亲,为了儿女的今天,不辞辛苦,任劳任怨。又有多少这样的儿女,为了父亲的明天,发奋努力,勇往直前。

编辑/张春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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