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种爱

郭华悦

每当想起他，那些零碎的记忆，便如一片片嫩叶，拼成了春天。

十六岁那年，他从外校转来。每次下课，他从窗前走过，都被阳光无端端地泼了一身的金澄。她的心，于是按耐不住地狂跳。

偶然听到他与别人说，河边的那条小路，长满了带刺的野草，每次走过，小腿上总会增添一道道的血痕。于是，下一周，她每天换下的衣服便成了母亲最大的谜团：一个文静的女孩，怎么会玩到满裤满鞋都是泥浆？而家里的刀怎么越来越钝了？她不言语，只是悄悄握紧双手，掌心满是尖刺划出的血痕。

之后，两人进了同一所大学，同一个班级。他依然帅气活泼，而她的喜欢，也仍旧隐秘而沉默。

毕业那年，同学都去车站送他。她也去了，却是瞒着众人，偷偷躲在一个安全的小角落里。听着他们互道离别，看着他们伤心拥抱，她依然没有勇气走过去。直到汽车已经看不见踪影，同学都散去，她才发了疯似的，朝着汽车消失的方向狂奔。风吹过她的脸，跑着跑着，就泪流满面。

分隔两地后，每到夜晚，班级的QQ群就仿佛一路驿马，烟尘四起。他依旧是主角，不断诉说着和新女友的甜蜜生活。而她则是隐侠，偶尔三言两语，惜字如金。

直到有一天，他夜夜闪亮的头像突然黯淡无光，她觉得奇怪，遍查他所在城市的新闻，结果令人心惊胆战：那个城市的某一角被一场大火席卷了！而发生火灾的地方，离他的住处很近。

接连几天，他的头像都没有亮过。她一反常态，频频向他呼叫，他的头像却始终沉默着。这种无声，比任何哭诉更让她牵肠挂肚。

于是，她连夜飞向他所在的城市。

她对他了如指掌，不拿地图，亦不辨方向，轻而易举地就找到了他的住处。那栋房子，果然受过火灾的洗礼，虽然受损很轻，却也被烟火熏得不成样子。

按响门铃前，她曾想了千万个理由，不外乎是顺路经过之类的。可是这些理由都没有机会说出口。因为，无人应门。

一呆三天。白天，她在他的住处附近乱转；晚上，回到酒店上网，盼着那黯淡的头像能再次亮起。她从来不知道，为得知一个人是否无恙，自己可以荒谬到这种程度。

最后一晚，当她登上QQ后，忽然惊跳了起来——他的头像亮了！她脑子轻轻轰了一声，喜极而泣。而他一如旧日，诉说着自己的幸运：在火灾发生的前几天，他租了另一间房子，搬离了原来的住处，接着便与女友出游。他依旧幽默健谈，全然不觉另一名女子所经历的惊心动魄。

她微微一笑，定了返程的机票。

她不会告诉他，自己去过那个城市，闻过他留在门上的气息。因为，在她心里，她没想过要打扰他，介入他原本甜蜜的生活。此番行程，她为的是自己的心。

而爱情并非总是风花雪月，有时候只是，知道对方的生死，知道对方的幸福，然后——各自生活，互不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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