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山上一棵草

2008-10-29 10:58顾志坤
安徽文学 2008年11期
关键词:汉白玉昆仑山藏羚羊

顾志坤

登上昆仑山口,人都快冻得支持不住了,在格尔木市宿营地穿来的一件衬衫,这时已形同虚设,七月的昆仑山之晨,迎接我们的竟是几片晶莹的雪。

然后更可怕的,似乎还不是凛冽的风和冰凉的雪,而是缺氧引起的胸闷和头痛,一位女作家因为严重的高山反应只好在下车后回到车上去,眼睁睁看着几个年轻力壮的作家往昆仑山口登上去,但他们的步履也不是十分轻松的,每个人的双唇都呈青紫色,嘴巴大大地张开着,鼻孔像缺氧的鱼鳍一样急速地翕动,脸上褪去了红晕,而显出了一片缺血的白。

在昆仑山口的一块平地上,我看到立着一块汉白玉巨碑,上书“昆仑山口海拔4767米”。在这块碑的旁边是一座新坟。坟是考究的,四周汉白玉扶栏,正面守着一狮一神雕。彩色的经幡在山风中飘扬,印着各种吉祥图纹的藏经文像雪片一样在四周和天穹中飞舞。这人是谁呢?如此的荣耀,又如此的狐独。我吃力地朝并不太高的墓道上攀去,眼冒金星而呼吸如吼,我终于看清了,这是杰桑·索南达杰的墓,他是一位英雄,在可可西里与武装盗猎团伙的战斗中壮烈牺牲了。确切地说,这位青海治多县西部工委副书记是被暗杀的。那年的1月18日,当人们在可可西里找到他的遗体时,他还保持着持枪装子弹的姿势,死不瞑目。我在这位藏族的英雄面前久久地伫立着,在我的正前方,就是海拔5000多米的生命禁区——青海可可西里羌塘无人区。它在蒙语中被称为是“美丽的少女”,然而,这块神秘而又广袤的大草原因为有了一种叫藏羚羊的动物而被打破了千古的宁静,罪恶的枪声伴随着充满欲望的欢呼在这种圣母般温顺的精灵头顶上炸响,于是,一片又一片藏羚羊在它们几乎毫无预感的情形下倒下了,它们在倒下之前甚至来不及发出悲呜和叫喊,因为敌人的残忍和先进的武器不允许它们发出悲鸣和叫喊,于是,它们的皮被剥去了,换成了一沓沓的各色货币,它们的尸体被粗暴地扔在丰沃的草原上,野狼和秃鹰在它们尚滴着鲜血的身上放肆地跳舞。从此,美丽而安详的动物乐园变成了弥漫着血腥的屠场。

寒风在昆仑山口的山顶上变得更加肆虐和猛烈,我们浑身颤抖着,可谁都不愿意下去,我们想多陪一陪杰桑·索南达杰好书记。有一位作家甚至单跪了下去,按藏族的习俗祈祷这位为保护人类的朋友而牺牲的烈士在九泉下安息。于是我举起了相机。就在这时候,我的眼睛突然停止了眨动,在遥远的某一个地方,确切地说在一片雪山下面的开阔地带上,有一股热浪在那里缓缓地升腾,那热浪一会儿朝东,又一会儿朝西。这是什么呢?我们都紧张得屏住了呼吸,难道它就是我们此行渴望见到而又一直见不到的藏羚羊?如果是,它们为何要这样猛烈的奔跑,难道匪徒们又在向它们开枪,抑或是它们正在向远方的某个地方迁徙?这时候,我倒是祝愿那不是一群藏羚羊,而是一股在这个地区常见的那种神秘莫测的风。

我们在凭吊完杰桑书记的墓地后缓缓地走下了山口,风比刚才更大了,天上似乎又下起了冰凉的雪。就当我要上车时,我发现在我的脚旁有一棵开着黄色花朵的草,那花朵的颜色就像油菜花一样,鲜艳而夺目。我于是俯下身,将那棵草拔起,在旁的藏族作家达洛告诉我,说这叫芨芨草,生命力极强。这山上只有这种草能活,我们叫它不死草。我于是将那不死草藏好,但就当我们的车在返程中路经杰桑书记的墓地时,我忽然想起了什么,忙叫开车的贾师傅停下,于是我将那棵不死草取出,然后摘下其中一朵最大的花骨朵,恭恭敬敬地摆在了杰桑书记的墓碑前。

猜你喜欢
汉白玉昆仑山藏羚羊
我们都爱藏羚羊
“昆仑山·守护水之源”环保公益项目在青海格尔木启动
天降白玉 宝藏兴业——四川宝兴汉白玉掠影
四川汉白玉石材商会成立
四川宝兴网络招商推出汉白玉产业
万水千山总是情
格尔木
美石赞
韩文华雕塑作品选登
一只叫卓玛的藏羚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