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水乡

赵峰旻

水是一个城的魂，城是要有水来衬陪其悠远的，正如美人香腮要有胭脂的点缀。品一城之韵就如品茶，没有静默恬淡的性情是体会不了那幽深的。

故乡的河水与运盐河、大运河和长江息息相通，她常年滔滔，日夜不舍地流向远方，而百姓平民中传流的“董永故里，仙配福地”却生生不息传承下来，早在南宋《方舆胜览》中就记载“海陵西溪镇，汉董永故居”。于是故乡东台西溪就有了个“付家庄”“风凰池”“缫丝井”“辞郎河”。西溪南面就出现了个“金钗井”，传说是七仙女被天兵天将追赶时，天将欲杀害董永，七仙女拨下头上金钗插在地上并成了两口井，七仙女放下孩子的地方现叫舍子头，孩子脚上掉下的鞋子的两处叫东鞋庄和西鞋庄。纵横交错的河水将村庄割成碎片，桥又将碎片一小块一小块连缀起来。于是，水乡有了一气呵成的流畅气度。

水乡的故事，多半也都是在桥上发生的。西湖上许仙与白娘子的断桥早已成为经典场景，杜牧所感叹的扬州城里“二十四桥明月夜，美人何处教吹箫”却是别样的境界。在如水月光的照耀下，有了管弦的伴奏，水乡的桥如此皎洁和安静。不喜欢喧闹的话，就在水乡里随意走走，沿着青石板路或者坐在船上悠悠而行，抬眼总能看到一座座桥，玲珑的、轻巧的横越碧波之上，造型多是单孔或者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石板桥、转水桥、八字桥、盈宁桥、星月桥，路过时不会觉得惊艳，然而在风景中却不可或缺——要的就是这简单宁静的格调。小小的村庄和田野就有数十座桥，而每一座桥就是一幅美丽的图画。“船从碧玉环中过，人步彩虹带上行”，“上下影接波底月，往来人渡水中天”，走在桥上，人便融入诗情画意中了。

暖暖的午后，会闪过一片片粉红的衣裳，挽了高高发髻的女子婷婷娉娉从阳光里走出来，蹲到清喧喧柔顺的河边，一时间，银铃般的笑声高一声低一声地招喊出更多着花衣布褂的浆衣女子前来，一笸又一笸红红绿绿的菜在水中轻飘，飘着的还有女子们雪白的手。船来了，有健壮船夫撑篙点波，轻舟如梭，柔橹如梦，温香软语，巧笑倩兮，一河清流如酒。夹岸的菜花则更是把人的魂魄摄了去，那太阳一样的颜色，却把整个春天都染透擦亮了，就连人们的眼眸里，也洋溢着灿烂的金黄。说话间，水动波摇，琴箫和鸣，晨岚晓雾，夜风星月，莫不入曲，曲曲动人心弦，让多少水乡男子为之醉在这温柔的梦中从此不想醒来。

清清河水边，幢幢粉墙红瓦的宅子，错落有致，或依河立楼，或骑楼为榭，房舍倚靠，连排成街，顺河逶迤，石桥相连，看不出什么刻意的章法，却因了自在随意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切与舒服。夜里，疏密有致的灯光映出另一个桨声灯影里的迷幻水乡。

水乡，是该有一抹清香暗藏的。它落在青板石桥旁，待你而归时，悄然爬上你的衣角，飞上你的眉梢，钻进你的肺腑，让你不由地放慢匆匆的脚步。这时候，风也轻柔，云也淡远，那些久远的记忆，沉浸在一个风柔云淡的散韵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