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儿给你叩头

2008-10-29 10:58党长青
安徽文学 2008年11期
关键词:旱烟成才儿子

党长青

儿子永远难忘父亲的模样,几条开始变粗的皱纹,一张旱烟锅儿永不离的胡茬嘴,脸上高翘着辛苦味儿十足的鼻子,还有那双贪婪地渴求儿子成才的目光。那短布袄挡不住冬天透凉的风寒,腰部又紧勒一根白毛带子。那毛头黑脸的形象,在儿子的脑际中渐渐地变成一尊雕像了……

你常说,要改变受苦人的地位,得让我当官;又说,农村娃娃要成才,老实厚道不可卖。你的话似家乡那条潺潺而来的沙溪,断断续续注入儿子的耳膜里。不争气的儿子从七岁入校门,伴日陪月地“修炼”了十二年。十二年的光阴哟,“弹指一挥间”,功名簿上儿无大名,让眼巴巴的老父你大失所望,望子成龙的欲念,也成了你六月天夜晚飘着汗味的梦话……

垂头丧气的儿子回来了,只领到一个红色毕业证。你托起我理智大乱的下巴,揩干我羞于见人的泪,掏出一卷大小不一的硬票子,叫儿补学:“哼!怕什么,锅漏水打上两道火钯钯,补好了重来。”儿一个二十岁的汉子,一下子软得失去持几张钞票的力气,是你鼓足了庄户人那种跌倒了再干的粗气,才使儿终于从滂沱的大雨地里爬起来……

记得,那回你送我到令儿寒心的学校,一路上,随着汽车的颠簸,你给儿一个抽旱烟的慢动作,是那样的单调,又是那样的令人深思,仿佛你在掂量着这种变异的生活。当你的眼眶里溢出泪水的时候,儿子我再也按捺不住激动的心跳。

到车站了,父亲第一个挤下喧闹的车厢,以庄户人特有的细心,取下我的行李。蓦然,我一眼就看见站台上有个熟悉的人影在晃动,那是我的同学张波。他喜形于色,正登上开往“延大”的专车,车下面还站着他新交的女朋友……一股妒意冲上心头,我闭眼不敢再看。啊!仅是四分之差,我们就成了两股道上跑的车。

父亲佝偻得如一张弓。哦,是你用痛苦的肩胛,把儿的命运再次扛到这里来。

我没勇气去办理补学的手续。父亲虽不识字,但想得周全,你忐忑不安地走进校长室,忧心忡忡地步入教导处,整整一上午,给我办理手续。

你默默地在小镇上住了一天,仅喝了碗城里人认为不干净的羊杂烩,就匆匆地返回家去。为了节省两块半的车费,你三更起步,丈量了一百二十里的山路,走回了世代居住的山乡。父亲啊,我的心在颤抖,儿子再次看清了大山里那位本本分分的老父亲。

不幸的人,惊闻不幸的消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你卖猪崽到离家三十里的高家堡赶集。那司机开着辆闸关失灵的“东风”车,把你压在急转弯路的胶皮轮下。

当家中悲声大恸的时候,我卷起铺盖回到了凄冷的家院。我怔住了,再无能为力念书了。剩下一个病瘦的母亲,我只好供养她尽享天年……

父亲,你走了。人家说你死了。你学文科的儿子,这时候才知道那些用语的异同。

父亲,你走了,没留下一句训子箴言,没留下一点痕迹,只在黄土地上堆起一个馒头似的圆土堆。当我再次爬上你的坟头时,我分明感觉到你还活着,山那边分明走来一个你,仍是笑,旱烟锅仍叼着。真没想到,土地又拴系住了你的儿子……

父亲,父亲啊,儿给你叩头!

责任编辑蒋建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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