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壤之别

杨光洲

半个月后，钱乙被宣布到档案局任副局长。“清水衙门！二股道！还是平调！”钱乙爆出了本届干部调整的最大冷门。

ONE

好说歹说，市委书记赵甲的娘总算答应搬到城里与赵甲一起生活。

赵甲爹前年去世，撇下赵甲娘孤零零地守着老家的大院子。赵甲几次央求娘搬到城里，娘就是舍不下乡下的瓶瓶罐罐。这次拗不过儿子，临上车却又指着墙跟的狗提条件：“跟你走得把杂毛带上。不行我就不去！没了你爹，它最懂我的心思。”雜毛是只毛色混杂的公柴火狗，在农村司空见惯，并不出奇。

但娘的话就是圣旨。杂毛上了赵甲的奥迪车，趴在赵甲娘的身边。这儿原来是赵甲爹的位置。

TWO

盼星星盼月亮，市委办公室副主任钱乙终于盼来了干部换届年。

当了两届副处的钱乙早想把“副”字去掉。就地提拔当办公室主任没意思,钱乙的目标是到财政局、国土局去当一把手。不少人上窜下跳找门路拉关系，像苍蝇一样围着这些肥差嗡嗡叫。钱乙按兵不动。赵甲已给他吃下了定心丸。组织工作会议上，赵甲脱开稿子讲：“钱乙同志二十多年如一日，工作踏踏实实，从不向组织伸手，干部调整时我们一定要关心。越不伸手，越要关心……”

这话让钱乙感慨不已：自己从乡下考上大学，毕业后进城当教师，觉得像进了天堂。3年后刚吃厌粉笔末，又赶上市委办公室招秘书，他一举夺魁。科员，副科长，科长，办公室副主任……工作无大错，仕途通畅，但已青春不再了。43岁了，这次不能升正处，也就永远没有机会了……但赵甲的话又让他成竹在胸：煮熟的鸭子飞不了！

但是，“鸭子”飞了。是杂毛和钱家的狗赶飞的。

THREE

狗仗人势。这话一点不假。杂毛和赵甲娘住进市委家属院后，可怜兮兮地叫了一夜便忘了自己农村狗的身份。

赵甲娘常和杂毛一起在家属院里遛弯。杂毛不时跑到墙角、树下翘起后腿撒尿，划定“领地”。厮混在市委家属院的“京巴”、“松狮”等有贵族血统的同类中，杂毛无自惭形秽的羞涩，还常向同类美眉发动性骚扰。它是赵甲的狗，美眉的主人也不便发作，只得马上把美眉牵走。

钱乙的爹常牵着只母狗在家属院遛。这狗是钱乙托人弄来的警犬狗娃儿，一年已长得半人高了。钱乙像捍卫处女的贞洁一样看重它的“第一次”。家属院里的狗没有一只能让钱乙看上眼的。有狗欲对它非礼时，钱乙常飞起一脚：“什么东西？滚！”钱乙交待爹：“这狗叫黑背，纯德国种。可不能让杂种狗糟蹋了。待我有空找只纯种狗配它。”没了老伴终日无事的钱乙爹看孩子似的带着黑背。

但黑背与杂毛邂逅了。杂毛急不可耐地对着黑背嗅了又嗅，一见钟情。黑背围着杂毛转来转去，风情万种……

FOUR

如你所料，杂毛黑背烈火干柴点燃“爱情”时，赵甲娘与钱乙爹也越唠越近乎了。

得知杂毛“干”了黑背，赵甲得意地拍着钱乙的肩膀：“下了狗崽送我一只，咱们结个狗亲戚！”

钱乙叫屈卖乖：“我的黑背可是女儿身呀，又是纯种，你的杂毛可是沾了大光呀！”

“这是两情相悦。狗的这种事和人的那种事一样，两相情愿就最好，谁好横加干涉？同类之间，和人与人一样，有什么高低贵贱天壤之别？”赵甲越说越得意……

FIVE

现在该告诉你钱乙的“鸭子”是怎么飞跑的了。

赵甲对着干部调整名单左思右想考虑不出平衡之策，便到家属院后边的林子散步。杂毛和黑背正在“那个”。不远处的连椅上坐着赵甲娘和钱乙爹。钱乙爹一只手扒着赵甲娘的肩膀，一只手却在摸赵甲娘的脸，还不时把自己的脸往前凑……

“咳！”赵甲干咳一声，杂毛和黑背仍如胶似漆。钱乙爹的脸还在往前凑……

“啥他妈的老骚货！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算啥东西？！”赵甲大骂着猛地踢向已连为一体的两只狗。

“嗷”的一声惨叫，两只狗怎么也分不开……

“哎哟”一声呻吟，赵甲娘跌倒在地——钱乙爹正给她掏耳朵眼，一惊，一颤，扎破了耳膜……

半个月后，钱乙被宣布到档案局任副局长。“清水衙门！二股道！还是平调！”钱乙爆出了本届干部调整的最大冷门。

赵甲娘带着杂毛回乡下了，再也没到城里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