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经济的“贺岁片”怎么演

2009-01-15 08:42
中国报道 2009年12期
关键词:贺岁片政策经济

何 流

明年我们稳增长就行了,既防止在经济回升过程中因继续“保增长”的政策力度过大过急,导致投资过快增长,引发通货膨胀;又要防止因刺激经济增长的政策力度和政策效应减弱,经济出现第二轮下滑。

原定于12月举行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提前召开,作为年度重头大戏,会议不仅要对一年来应对危机的一揽子刺激计划的政策效果进行评估,更要定调明年经济政策的走向。

虽然中国经济已先于世界其他国家企稳回升,但当前的经济形势仍然复杂,《瞭望》杂志总结了当前经济的六大矛盾:一,4万亿投资是不是“鼓励”了产能过剩?二,“保八”是不是与可持续发展思想相左?三,经济增长是不是对冲了结构调整?四,扩大投资是不是加剧了消费不足?五,信贷增长是不是导致通胀预期的“元凶”?六,“国进民退”是真命题还是伪命题?

对于这些问题,让我们听听权威经济学家的观点。

如何解读中国经济数据及通胀预期

中国报道:从国家统计局公布的10月份经济数据来看,10月份的经济数据在9月份基础上继续加速上行,整个经济增长态势超出预期,你是如何解读的?

姚景源:去年下半年国家出台了一揽子经济刺激计划,也是从那时起,国务院每个星期都有政策出台。采取这些果断措施之后,我们看全年的数据,中国经济实现的还是V型反转。看中国经济关键是要看工业,因为工业总揽全局。今年10月,规模以上工业增加值同比增长16.1%,跟去年上半年的较快增速基本相当。但是有个问题一定要看到,这个速度是在去年低基数状态下相比得来的,去年10月份是8.2%,去年10月份正是我们遭受金融危机比较大的时候。我讲这个事的意义在于,恐怕今年后两个月,包括明年上半年都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同比数据会高。我们一方面要看到整个经济回升向好的趋势,另一方面也不可盲目乐观。

中国报道:近来通胀和通胀预期的问题被屡屡提及,您认为现在有通胀吗?又如何管理好通胀预期呢?

姚景源:我始终是一个观点,目前无通胀。现在10月份CPI同比下降0.5%,环比下降0.1%,全年就剩两个月,这种状态怎么能叫通胀呢?但是现在确实有预期,而且还弄得挺强烈。我觉得分析通胀的问题不能简单地说任何通胀都是货币现象,就从货币当中推导出通胀预期,我主张摆出有哪些因素抑制通胀,哪些因素导致通胀风险,然后再进行分析。

我认为现在抑制通胀的因素,第一就是农业的稳定,粮食生产的稳定。粮价稳就是百价稳,连续六年的粮食丰收为价格稳定奠定了良好的基础。第二,产能过剩。你说什么东西少,比如钢铁,现在是6.6亿吨的产能,在建的还有5800万吨,需求是4.7亿吨左右。在产能过剩的状况下,價格很难提起。第三,目前经济生活中最突出的矛盾还是需求不足。尽管我们取得了战胜这场困难的决定性成果,但是根本上中国经济的问题还是总需求不足。典型的通货膨胀应当是需求拉动,我们处在需求不足的状况。我觉得这几个因素会有效地制约通货膨胀的发生。

当然,通货膨胀也会有一些因素导致,比如输入型,国际市场大宗商品价格暴涨,现在经济全球化,它瞬间就会导致国内产生问题。但是,我认为现在世界经济总体状况是在复苏,它复苏的过程是缓慢曲折的,不会在短期内出现由于旺盛的需求而导致大宗原材料产品价格暴涨。可能会有投机性原因,但是那是短期的,不会在长时间内左右整个世界经济局面。第二,由于个别产品的短缺导致全局性的问题。但从今年的状况看,一方面粮食丰收;另一方面生猪的存栏、出栏状况非常好,目前还不会有这样的问题。

第三,流动性。比如M2的增速,新增信贷。现在1-9月,全国新增信贷是86665亿元人民币,这个信贷数量确实比较大。我曾经讲过,经济学本身就是一门选择的科学,你做任何事情都有成本。为了保增长,就必须要放慢结构调整的步伐。为了保增长,必须要投放相当数量的信贷。回顾历史,历史上没有单纯因为流动性的问题出现过通货膨胀,一定是先经济过热,然后再加上货币投放,比如说离我们最近的1994年,CPI是24.1%,投入增长率超过了60%。所以,只要我们把宏观经济把握好了,经济平稳了,我们才能加大结构调整力度,就不是刻意追求增长速度了,这样的话就会稳定管理好通胀预期。

如何认识世界经济回升及明年宏观经济政策走向

中国报道:目前,世界各国经济回升的态势明显,这是否表明世界各国已经度过了经济危机?

范剑平:从全世界范围来看,目前经济回升的态势有点超出预期。不仅是中国经济增长速度在加快,世界各国三季度的经济数据也非常漂亮。美、日、欧三大经济体的GDP都开始出现环比正增长。当前世界各国经济回升超出预期的现象,原因到底是什么?第一,因为这一次的衰退是60年来史无前例的,所以世界各国出台的刺激政策力度也是史无前例的,这么大的经济刺激力度到三季度陆续开始见到效益,这是全球经济回升最最主要的原因。此外,从三季度开始,企业回补库存也逐步成为经济回升的一个重要原因。

尽管短期数据非常好看,经济全面回升,但是这个势头能否持续呢?首先要看政府的刺激政策是否持续,在刚刚结束的G20财长会议上,各国政府的财长达成了一个共识,就是刺激政策虽然现在暂时不用退出,但是也没有必要加大力度了,依靠政府短期刺激政策带来的经济回升,伴随着将来刺激政策本身不再有新的增量和适当的时期退出的风险。其次就是企业回补库存的时间有多长(一般是四个季度),一旦企业完成了库存回补以后,如果要将经济由回升推向复苏,还需要新的力量。

我们强调“经济回升”和“经济复苏”完全是两个概念。现在我们已经看到了经济回升,但是,我们不认为已经可以叫经济复苏。我国官方最近始终都是讲经济回升向好的势头很明显,还没有使用“复苏”这个词。“经济复苏”需要企业开始新一轮大规模的固定设备更新投资,而“经济回升”可以是政府投资拉动。

中国报道:那如何才能实现经济复苏呢?

范剑平:当世界经济经历了这次大衰退以后,要走上复苏之路,不是靠政府的经济刺激计划,最决定性的因素还是科技。只有科技取得重大突破,新兴产业成为未来新一轮的投资增长点,企业才会大规模进入投资期。然而目前全世界科技革命并没有取得重大突破,很多新兴产业,像新能源、海洋工程、航天技术等还是处于酝酿期,无论是成本还是效益,都没有取得根本性突破,因此还没有进入大规模产业化阶段,企业难以进行大规模的投入。全世界经济要成功实现复苏,未来的道路是非常曲折和艰难的,需要培育新兴产业,推进科技革命尽快取得重大突破,使得新一轮新兴产业的增长点逐步明朗化。

我个人认为,未来整个世界经济,包括中国经济的复苏前景,可能不像短期数据所显示的那么乐观,应该说前面还有很多难点。今年前三个季度,消费对我国经济增长的贡献是4个百分点,投资的贡献是7.3个百分点。之所以大家仍然感觉经济不是很景气,原因是对外依存度比较高,前三个季度外贸对GDP的拉动是负的3.6个百分点,我们就不得不用投资和消费来弥补这方面的损失。

中国报道:有人预测中国的经济刺激计划将要退出,您怎么看?

范剑平:在全球新一轮产业增长点并不明朗,企业难以有大规模固定设备投资热情的情况下,保持一定力度的政府投资是必要的。另一方面,在“保八”的基础上,如果明后年对经济增长速度提出了过高的要求,想“保八”甚至“保十”,又主要依靠政府投资的话,我们就要付出很多代价。

到今年10月份为止,我们新开工的项目增长80%多,这些开工项目的施工高潮应该在第二三年,所以明后年我国已开工项目的续建规模是很大的。如果不能适可而止,当我们需要宏观调控政策退出的时候,会不会因为摊子铺得太大,造成退出的麻烦。

另一方面,现在地方政府在基础设施投资方面的积极性很高,大家都愿意上。但是任何政府的财力都是有限的,如果我们不顾财力限制,大规模举债搞固定资产投资,现在政府负债都是通过地方融资平台进行的,而很多地方融资平台行为现在并不是很规范,短期来看,支持经济增长的功劳很大,长期来看,会留下财政和金融风险。

中国报道:您认为明年国家宏观经济政策的走向是怎样的?

范剑平:明年中国经济应该力争的局面是经济的双稳运行,将经济增长速度的预期目标就定在8%,这完全是我们现阶段更结合实际的目标,实际运行结果可能比8%更高一点。我们提出明年要“稳增长”,这个提法比“保增长”更符合2010年的实际。因为“保增长”含有不计成本、不计代价的意思。明年国际国内的经济情况和回升势头,应该说实现8%或者更高一点的目标有很多有利条件,我们稳增长就行了,既防止在经济回升过程中因继续“保增长”的政策力度过大过急,导致投资过快增长,引发通货膨胀;又要防止因刺激经济增长的政策力度和政策效应减弱,经济出现第二轮下滑。

实际上政策效率本身是有一个边际递减,即使明年继续延续这个政策,也没有实施初期效果高。我们如果稳增长,就意味着不能让政策马上退出。最近世界银行副行长林毅夫多次谈到了如果世界经济不能由回升成功推向复苏,出现二次探底是完全可能的。稳增长就是要把握政府投资的力度,我认为,2010年还是应该把政府投资的主要精力放在已开工的项目上,保证4万亿元的中央投资按时施工,高质量的完成任务,地方搞的基础设施投资项目,已经开工的,也要千方百计地干好、干完。不是国民经济所急需的项目,我们可以缓一缓。

同时,政府投资的内容在“保民生”方面应该更加突出,比如保障性住房,而对于一些建设周期特别长的基础设施应该控制一下。2010年唯一要防的可能就是政府投资自身过热,如果能把政府投资的结构和力度把握好了,我们的货币政策和财政政策也就好管了。

中国报道:您提到“稳增长,调结构”,那是不是意味着国家宏观调控政策的变化?

范剑平:任何宏观调控政策的目标都是根据宏观经济的形势和变化随时发生变化的。我认为,保持经济平稳较快发展恐怕仍然是现在最重要的目标,但目前在经济出现了企稳回升的好势头时,我们应该可以腾出更大的精力把调结构的任务好好抓一抓。

关于现在出现的新能源领域产能过剩现象,我认为严格来讲还是结构性的过剩。主要是国内的一些企业仍然不愿意往核心技术研发上进行投资,而一味地想直接把外国的风机买来,装几个叶片就号称自己是新能源投资。像这种急功近利、一哄而上的投资首先违背了经济增长方式从粗放向集约式发展,其次与提倡自主创新的政策取向相违背。目前我国新能源的研发投资仍然严重不足。

如何评价4万亿投资及“国进民退”

中国报道:您如何评价2009年中国经济面临的困难以及随后出台的解决刺激计划?

魏加宁:去年温家宝总理讲,经济形势要看三天,昨天、今天和明天,我觉得这个概括非常准确。首先看一下“昨天”,2008年中国经济在宏观经济形势判断上,我认为存在着值得注意的四种倾向。第一种是低估了这场金融危机的严重性,没想到美国的次贷危机很快演变成国际金融危机,另外也低估了金融危机对世界经济的影响,没有想到经济衰退来的这么快、这么广,没想到金融危机对中国经济的负面影响这么大。

第二种倾向是将中国当前经济的困难通通归结于国际金融危机,我认为,其实中国经济自身存在的泡沫早在美国金融危机的影响到来之前就已经破裂了。我们在对泡沫经济的研究中发现,每次泡沫破裂的时候都会出现需求的萎缩,去年两个泡沫,一个是美国的泡沫破裂了,一个是中国的泡沫也破裂了,所以需求急剧萎缩。

第三种倾向是将当前的经济困难统统归罪于宏观调控,而我认为,宏观调控本身是非常必要的。根据改革开放30年的经验,每次经济过热、物价上涨过快的时候,都会出现一次强有力的宏观调控,这个调控本身是必要的。但是宏观调控也确实存在一些不足,比如调控方式过于陈旧,项目审批、贷款规模控制等仍延续计划经济时期的政策,调控节奏上也慢半拍。等大家的观点和认识都统一了,各部门一起出手,政策也到位了的时候,经济已经出现拐点,泡沫也开始破裂了。

第四种倾向是将长期问题短期化。很多人认为中国经济面临的困难只是暂时的,只要世界经济形势好转了,中国经济的困难自然就解决了,把希望寄托在世界经济上,没有看到当前我国经济面临问题的本质。我认为,从发展模式上,过去我国是靠压低各种要素价格取得高速增长的发展模式,一方面福利损失巨大,另外就是不可持续。从宏观机制上看,我国实行积极引进外资加出口导向政策,导致了国际收支的经常性账户和资本账户双顺差,导致了外汇储备增长过快,外汇占款的投放过多,进而导致了银行的流动性过剩,资产价格的过快上涨,从而又吸引了更多热钱的进入,导致了人民币升值压力的进一步加大,这是一个不可持续的恶性循环。所以,我们现在面临的困难应该说不是暂时的,而是带有根本性的问题。

中国报道:您如何评价明年国家宏观经济政策的走向?

魏加宁:2008年下半年以来出台的经济刺激政策,一个是4万亿元的投资计划,另一个就是十大产业振兴计划。我个人觉得,由于2008年我们低估了形势,所以2009年上半年就出現了过度反应,政策出台过于密集,出现了超短期化的现象,这是很自然的。但有几点值得反思:第一,政策出台过于密集压制了市场调节机制发挥作用,市场还没来得及反应,新的政策就又出台了;第二,改变了市场预期,使得市场期待更多更新的优惠政策,使得投资者和消费者都延迟了投资和消费决策;第三,出台的政策虽然多,但是感觉过于分散,缺乏灵魂,相比之下,国外的刺激计划最大的特点就是绿色新政。第四就是货币政策问题。贷款存在三个问题,一个是增长速度过快,严格来说,上半年与其说是适度宽松的货币政策,不如说是“过度宽松”的货币政策;另外就是结构不太合理,我们从年初开始对地方进行调研时,发现了很多问题,比如说上半年的贷款结构明显存在不合理的现象,一部分资金流入了股市和房地产,一部分资金流入了票据市场,在那里空转,企业在那里套利,更大一部分的资金是流向了地方政府的投融资平台。我们参加一些会,散会的时候就有人和我说,我们银行给地方政府贷款比你说的数还要多,这个现象是很普遍的;还有就是贷款的集中度上升。有些银行前十名的客户贷款集中度快速上升。一些国有大企业有一部分是贷款用不出去,又转存回到银行,而真正像中小企业,尤其是民营企业贷款难,嗷嗷待哺。

我认为,从目前来看,经济企稳向好的主要原因不是由外需和内需所致,而是由于政府的投入。但是经济好转的形势能否持续下去,不是要看政府的投资力度能否坚持,而是要看政府投资能够带动多少民间的投资,这是最关键的。

中国报道:有人说,保增长对冲了结构调整,还带来了一些领域的产能过剩,对这个问题您持什么态度?

魏加宁:关于明年的经济走势,我认为主要的威胁有几个方面:一是出口问题。出口依然会比较困难,不能过于乐观。但是,我认为更重要的是另外两方面:一是国进民退,这个趋势对中国经济是一个非常巨大的危险,如果民营经济出现危机,后面中国经济的危机就是早晚的事。再一个就是泡沫经济,因为泡沫经济使得搞实体经济、搞自主创新的人觉得没有意义,还不如炒房、炒股来钱容易。这三个威胁我认为更重要的是要看到后两个。

关于明年的政策取向,我认为正处于一种两难的境地,如果继续实行过度宽松的货币政策(虽然现在有关部门讲继续实行适度宽松的货币政策,但是上半年的实际情况是过度宽松政策),就有可能助长资产价格的泡沫。如果过早的收紧货币政策,又担心二次探底。

所以现在需要新的思路,国外的经验也证明长期实行凯恩斯主义的刺激需求政策,要么就是滞胀,像20世纪70年代的美国;要么就是泡沫经济,像20世纪80年代的日本。我认为,2010年应当进行政策转换,更多的用供给学派的政策来代替凯恩斯主义的政策。也就是说,与其刺激需求,不如改善供给;与其振兴产业,不如搞活企业。

另外我想提一下,日本学者在总结日本经济泡沫破裂的教训时提出,上世纪80年代后半期日本将扩大内需和扩大总需求两个概念搞混了。扩大内需应该是中长期的战略,而扩大总需求是短期的宏观政策,结果就导致了泡沫经济。

我感觉国内在扩大内需、保增长与调结构的关系上存在不同的观点,一派可以叫做“扩大内需”或者“保增长”派,他们主要担心经济下滑,这派观点今年上半年占了上风;另一派叫“结构调整”派,最近随着经济企稳,结构调整派的观点在升温。温家宝总理前不久到浙江考察时提出要调整过剩的产能问题,另外,国务院最近也公布了抑制六大行业产能过剩的政策。越来越多的人认识到了结构调整的重要性,随之而来的问题就是怎么调?是政府关停并转,亲自操刀,还是政府把价格信号捋顺,由价格信号引导企业调整结构。第三派观点是结合派,把保增长、调结构、扩内需结合起来,几个面都要照顾到。还有一派,我叫 “改革派”,他们主张无论是扩大内需还是结构调整,都要依靠改革,以改革为动力。这一派比较鲜明的代表是中欧管理学院的许小年,他讲中国现在需要的不是凯恩斯,而是邓小平。我个人比较倾向于第四种观点。

中国报道:对于“国进民退”的争论越来越多,您怎么看?

魏加宁:按照正统的说法,国有企业应该收缩到国民经济命脉领域。按已故经济学家董辅礽先生的说法,国有企业就应该收缩到公益事业。它所追求的不是利润最大化,而是社会公平,国有企业应该在这些领域充分发挥作用。但是我们现在没有做到,而是倒着走,大量的国企仍然在竞争性领域与民争利,比如酒店行业,国有资产占到50%以上。这样将给中国经济未来带来很大的潜在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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