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的乡愁”

2009-01-27 03:17肖连花
群文天地 2009年19期
关键词:汪曾祺品格古典

肖连花

汪曾祺的研究者,一向不乏其人。可每次面对他的文字,总是为其中流淌出来的传统气息、古典韵味所吸引,更为他对中国传统文化、古典美学的津津乐道,不厌其烦的言说所折服。汪曾祺,这个看似平和而实则有着自己坚固操守的老头,一直在对中国传统文化进行着乐此不疲的传导,与坚定不移的守望。他有一副传统江南文人特有的古典“神色”,对传统江南文人的生命之“逸”进行追慕,对人生艺术的审美品格进行溯古。这一些关乎少时成长环境的耳濡目染,经前辈师长的循循教导和自己后来的成长蜕变。但汪曾祺作为一个当代中国文人,对于文艺品格的独特选择,总是聚焦于中国古典审美品格的自觉传承和坚定守望。究其根源,我认为可以从三个方面进行考虑:民族文化的自觉认同、地域归属的追溯认同,以及性情气质的鉴定认同。

汪曾祺总说:“我是一个中国人。”在他理解中,“中国人”是一个有着本民族文化传统和历史渊源的中国人。对于这样一种身份的认同,汪曾祺始终充满了民族自豪感和民族自信心。他也说过,“祖国”很重要的成分是祖国的文化。没有文化,就会像美国黑人那样变成“悬空的人”,承受着没有文化传统、没有历史的悲哀。他认为,一个民族最重要的是它的文化,是它的语言。他还指出,文学语言有味其实就是有文化。文化是一个民族的标记。汪曾祺告诉我们,“一个人有祖国,有自己的民族,有文化传统,不觉得这有什么。一旦没有这些,你才会觉得这有多么重要,多么珍贵”。他也指出,一个国家的文化思想也必定就会影响它的国民,中国人也必定深受中国传统思想文化的影响。而且,一个人不管走到哪里,也无法摆脱也不能脱离自己的本土文化。

汪曾祺认为自己就是一个深受传统思想文化影响的人,在儒家“温柔敦厚”的诗教中长大,从情感上接受儒家的思想,在精神人格上是“儒道互补”的、比较“皮实”的一个人。当遭遇“寻根”思潮,汪曾祺这样理解“寻根”,他说:无非是说把现代创作和传统文化接上头,一方面既从现实生活取得源头活水,另一方面又从传统文化取得滋养。如果是这样,我以为这是好的。一个中国作家应当对中国文化有广博的知识和深刻的理解,他的作品应该闪耀出中国文化的光泽。否则中国的作品和外国人写的作品有什么区别呢?

在中国现代化的巨大潮流中,在全世界存在着对中国文学不公正、偏见的环境中,汪曾祺有一些淡淡的哀愁,但是他除了愤慨地说“谁教我们是中国人”之外,他相信的仍是:文化可以互相影响,互相渗透,但是一种文化就是一种文化,没有办法和另外一种文化完全一样。用他的话说:“我觉得一个民族和另一个民族无论如何不会是一回事。”对于民族身份及其文化认同的自然和自觉,汪曾祺一丝一毫也没有改变。这是一种很深的民族情怀。难怪乎,有人说:“汪曾祺可谓是一个典型的汉文化中心地域中产生出来的中国传统知识分子。”汪曾祺的确是一个对中国的历史文化有着相当深刻的认同感的典型中国传统知识分子。表现在文学上,他就说:“中国的当代文学含蕴着传统文化,这才成为当代的中国文学。正如现代化中国里面有古代的中国。”对民族传统文化深怀认同的汪曾祺,在文学上传承着中国传统的审美追求、美学理想,怀着一种执着而自信的感情。

其实,对于自我民族身份及其文化的认同,如果没有一种认祖归宗、地域归属的认同做心理基础,那也就无从说起。汪曾祺当然不是这样。在《皖南一到》中,他提到:歙县是我的老家所在。在合肥,我曾戏称我是“寻根”来了。我站在合肥歙县的大街上,想,这是我的老家,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热情。慎终追远,是中国人抹不掉的一种心态。而且,也似无可厚非。

除此之外,早年外地求学,后来辗转各地,在北京则生活了近五十年的汪曾祺经常回忆起的自己的家乡——高邮:我的家乡是一个水乡,江苏北部,运河旁边一个不大的城市。他还一再声明,“我的家乡不只出咸鸡蛋。我们还出过秦少游,出过散曲作家王磐,出过经学大师王念孙、王引之。”文风的确不可谓不盛。这种地域归属的情怀,正是汪曾祺对中国古典审美自觉传承、坚定守望的另一个原因。在这样一种地域身份归属的认同下,汪曾祺也始终有一种传统江南文人的文化心态。江南是一个有着深厚中华文化底蕴以及强大民族文化规范力量的区域。特别是明清以来,经济发达,泽被中华文明,深植民族传统文化。汪曾祺的童年、少年生活就在江南的一个乡间度过,年少时的他受到了传统文化的种种教育和熏陶,其文化积淀在他的身上烙下来了。在这种文化积淀的影响下,汪曾祺获得了最丰厚的传统精神文化的滋养。他也始终以一个受到传统文化滋养长大的江南文人自居,对传统文化精神、古典文艺审美品格有一种天然的自觉性。汪曾祺坚持“高蹈古风”,经过江南文人多少个世纪磨洗的民族传统文化、生命情趣、文艺审美品格在他身上自然而然地传承了下来,成为了“中国最后一个士大夫”文人。

另外,汪曾祺对自己气质、性情也有着清醒的认识。他不仅把自己归为一个江南文人的范畴,更确信自己是一个只会写“小桥流水”的小品作家、一个“调色盘里没有颜色,只有墨”的画者、一个追随“疏朗清淡”的桐城古风的文人。他自认为有着“曾点”式的艺术人生追求,是“一个中国式的抒情人道主义者”,是一个平心静气、真诚可爱的人。汪曾祺鉴定和认同的这种淡泊平和、自然随性的性情,是一种典型的中国士大夫文人的“风骨”。正如他自己所说“文如其人”,文也应该如其人,他凭着自己的艺术感觉找到了一种真正适合自己的美学风格:含蓄淡雅、朴素自然、和谐。这也是汪曾祺在人生艺术形式上、审美理想追求中体现出中国“古风”的再一个原因。这也可以说是汪曾祺对于审美价值、民族精神文化的一种个人选择和个性追求。他的个性偏于传统古典的特征:仁爱潇洒、宁静自然、自适平和、乐天旷达。作为个人气质的折射,汪曾祺自然认同这样的民族文化形态,选择了这样的艺术情趣、审美品格。这其实可以说是他的的生命本色与民族特色相辉映而已。汪曾祺不愿意做,并也不是一个“文化守成主义者”。

综上所述,汪曾祺作为一个对民族传统文化有着深刻认同感,性情有着中国“古风”的江南文人,他的文艺思想中表现出他对民族传统文化、中国古典审美品格的坚定守望就不言而喻了。这种“乡愁”是汪曾祺表现出来的一种永恒的情结。推己及人,对侨居爱荷华二十多年的聂华苓,他就说:“我们是你的娘家人。”正如人所言,“他经历着文化崩坏的历史过程,以思乡之作记录着正在消亡的文化,以诗性的惆怅作了最后的回眸”。汪曾祺的这种守望,这种“乡愁”有着人类普遍的价值。因为他表达了远离自然的现代人共同的感受,对于精神家园的渴望。他这种永恒的“乡愁”已经被不同文化的读者接受,并且是真正地从乡土走向了世界。对于中国、对于世界及其文化,这也正是汪曾祺的意义所在。

参考文献

[1]汪曾祺著.汪曾祺全集[M].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8.

[2]胡河清著.灵地的缅怀·汪曾祺论[M].学林出版社,1994.

[3]汪曾祺精选集[M].北京燕山出版社,2006.

(作者单位:苏州大学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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