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次冒险经历

2009-02-09 07:13桂行清
当代小说 2009年12期
关键词:慧慧木工表弟

桂行清

(一)

真的感谢你深夜光临我这个家。她看着我,嘴上叼着一根烟。她很累了,都叫我刚才折腾捣鼓的……她抽了一口烟,长长舒了一口气。可以轻轻松松地坐下来了;她反坐在靠椅,像小时候骑马的样子:我是反绑在靠椅上,而且我们面对着面。

她说她们家已经好多年,没有这么热闹一回,好多年没有朋友光顾……我能算是她的朋友吗?夜半临门、私闯民宅……我是个贼吗。但不管怎么说,今晚能来她们家,我是不速之客,就算是她的一个朋友吧。一个束手就擒的朋友……

其实她完全可以打110,让嗷嗷呼叫的警车把我带走。可这是半夜三更了,打110弄啥呢?让我们人民警察好好休息一会儿吧,他们也太累太辛苦了;一天到晚忙着抓坏人,抓得坏人满天飞。没头没脑……这样不是很好吗,我不是已被她结结实实地反绑在一只靠椅子上了吗……

今夜无眠。我想我也许能陪她聊聊,聊些什么呢?她刚才不是说,这不是薛玉玲的家吗。对呀,谁说这不是薛玉玲家呢。其实,我早知道了,她就是薛玉玲,薛玉玲这个人,就是烧成灰我也认识。

薛玉玲的这个名字,我很快耳熟能详。当然最早我也只是听说,麻屯村里的人这样告诉我,麻屯村村后面一栋大房子。就是薛百万的家。我于是有心走近看看,我想我有什么理由不走近它呢:薛百万家的楼房,那在城市的过去,绝对是一栋超标准的双层双宅民居。这里是城市,又是农村,城市中的农村。薛百万早在二十多年前,在这里开始了圈地运动。

——是啊,一栋空空如也的大房子,房主薛百万十几年前离家出走。薛玉玲将合情合理合法地得以继承。薛百万就是薛玉玲的爸爸。薛百万的故事,有同于张百万李百万的故事,有钱的男人在外边养女人。而最终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结局,已不是什么新鲜的故事。正因如此,薛百万的故事,在我的笔下可以省去不叙。

然后,我就半夜三更溜出来看看,我知道薛玉玲家的房子虽然不高,但好大,足够的宽敞和漂亮,可以说不同凡响;在城市若是有这么一栋大房子,那可真是美死了!我痴痴地去想,我有理由这样去想:这样我想了很久很久,够上我去周游世界的日子。有时我甚至爬上墙头,薛玉玲家院墙很高,墙头插满了刀锋剑刃一样的玻璃。但我会择路而行,而且我知道有个地方能爬进去,实现我所想。爬墙上房是我过去的老本行。建筑工人的拿手好戏。

——爬上墙头,我只是想蹲一会儿,猫着腰胡乱地想些什么。我开始想些什么确实不太重要,因为我并没有付诸任何不轨行为。其实我好像已经对其构成某些威胁,但在我个人看来,还不是那么回事儿,比如过去,在老家砍伐十棵八棵树那叫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而在文明的城市里。够得上去坐牢。甚至有那么一刹那,我觉得自己根本不是在看大房子,而是在练腿功:是在跟黑夜作对、跟寒风比赛,看谁待在墙头停留得更久、更久……我只是愿意站在她家墙头之上,去畅想一个一个,我愿意费尽心思去想的问题。即使我另有一番图谋,那也该是很自然的事儿,就好像是我的下一个表演节目……后来我耸立在墙头之上,很久,竟然不被人发现。薛玉玲家同排几家住户,现在根本不往这黑灯瞎火的地方住人。因为这些人开始有条件了,也年代不同了。有条件是好事,有条件的就可以选择合适的住处;有条件要上,没条件你也要上。那可不是随便说话的,原因就在于你只是一只小蚂蚁,没有足够的经济实力和能力,就别妄想爬到那一步,爬上高楼大厦……

(二)

我之所以能半夜三更耸立在她家的墙头,我的黑影子与黑夜的阴霾相得益彰。我已不是那么简简单单从外面的墙头,对薛玉玲家给予细致入微的关注。然后,我若有所思地从墙头走向钢窗那一边,前进了一米、两米……

我希望靠我自己的聪明智慧尽快找到、并有可能顺顺利利进入薛玉玲家的突破口。我也十分奇怪我自己,为什么有这样的想法。当我真要付诸行动、还有努力,我竟然没有足够的勇气和能力阻止我自己。钢窗是薛玉玲家封的阳台,时间久了,日晒雨淋风化得厉害、锈迹斑驳。难怪当年钢窗的工人,都埋怨钢窗厂倒闭得如此这般的快。

我在墙头已经畅想多时。薛百万要算当今建筑包工头中,最杰出的设计师,因为同行出类拔萃给予更多的关注,也是合乎情理的,他把他家设计得除了进家的大门,真是无孔可人,无懈可击……进家的大门肯定不是最便捷的通道,至少大铁门上有一道两道铁锁把关,我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庭院。我说。心中不无感叹:人院后家仍如堡垒……我最后只有从墙头向钢窗那边,一次一次地前进,一次一次地未获成功,退回:破窗而入显然不怎么明智,也势必有响声,响声势必惊动人。但这似乎又是惟一的选择,前进,再前进……我就趴在钢窗那边。但精力耗尽,像钉在那儿的一张死人皮……

然后薛玉玲发现了我。就在我认为别人最不可能发现我的那个晚上,因为那个晚上天气阴沉,伸手不见五指,我想这可比平时更有利于自己。准确地说就在一个两分钟之前……当薛玉玲发现我的那一瞬间。她肯定毛骨悚然。不寒而栗。这对一个单身女人是可想而知的,深夜遭遇窃贼……但后来她发现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儿,这让薛玉玲产生了怀疑,并动摇了她在最初那一瞬间的判断。但不管怎么讲,薛玉玲还是不敢掉以轻心。放松警惕。她在黑暗地儿锁定我了,她最后请我下来,这当然是我们都不愿见到的。我哭丧脸说我下不来。薛玉玲说你就别磨磨蹭蹭,你还是快点给我下来吧,放老实点!薛玉玲的声音让我感到很严厉、很生硬、很不友好。在那一刻,这是没法子的。要知道当时她是站在自己家的院子里,站在自己家的院子里,于是就有了安全感,更何况薛王玲手里还操着家伙呢:同时我的哭腔,又证明了我的处境危难。和我的怯懦。

——我没有办法下来,你得救我下来;你不救我下来,我得活活摔死……这听起来何其荒唐可笑。但这么冷天,摔不死我也得冻死。薛玉玲打开铁窗,我就如受苦受难之人,通过获救之门获救了。获救之后。我竟然恩将仇报,还要力争最后一口气逃脱……

一旦进人我这个家门休想跑掉,这家伙……薛玉玲手脚麻利顺手操家伙,砸在我的头上。我根本防不胜防,也来不及看清她当时手里操的家伙,是怎么挥舞过来的。

然后,开灯。薛玉玲看到我的头上血如泉涌,鲜红鲜亮的血咕咕地往外冒……

(三)

我去找些布头片巾,来给你头上包扎一下,我想血总是这么流着,担心要出什么事儿。我顺便想找些止血,或消毒药水什么的,可千万别以为我多么善良,其实我不过是故作慈善罢了。这是薛玉玲后来对我讲的。结果薛玉玲在家翻遍了,连最普通的家庭必备药……一片感冒通片也找不着了。她说:我现在生病,早已习惯不用药了,幸亏没有什么大病,要不早就上西天了。

怪谁呢?你要不是想挣开逃脱,如此狗急跳墙。我会下这么狠的手吗?再说,我哪儿是一个墙头飞贼的对手呢?你朝着那边跑着,那个方向触动着我的神经,除了那个方向你不管朝哪个方向,我都不可能和你急眼。因为我并不担心你能从我眼皮子底下跑掉:而你朝着的方向旁边有一个房间。万一你跑不掉回转过身来。冲进那边的房间里……慧慧当时就在那个房间。

慧慧是薛玉玲的女儿,

慧慧那会儿说不定还在睡梦之中,她全然不知当时所发生的一切。慧慧还小。要是见到这样真刀真枪的血腥打斗,早不吓得白眼翻过去:她还是个孩子。情急之中,薛玉玲说她顺手操起,慧慧平时在阳台下画画用的四脚凳,高举过头顶狠狠地朝我头上砸去:而我撒丫子逃走之时,黑暗之中,刚好被另一只助她一臂之力的四脚凳绊翻……其实薛玉玲并没觉得,这一切巧得好像经过她事前精心设计过的一样。因为她的女儿从幼儿园回来,天天就在此写字画画,早已习以为常,熟视无睹。

然后薛玉玲看似轻松地,将我捆绑在一只新得像刚刚刷过漆的靠椅上。靠椅是薛玉玲几年前与电业局一名职工结婚打造的新家具,结婚的东西是经过充分准备的。薛玉玲突然神经质似的提出不结婚了,她承认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没准备好的家具也用不着准备了:这是因为薛玉玲突然发现。她的未婚夫身上。也有者薛百万身上的某些劣迹。薛玉玲在这个问题上毫不含糊,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她说尽管当时已怀有身孕,尽管她凭自己的花容月貌,能攀上一个电业局的工人。但她还是毅然决断了这件事。

这时,薛玉玲的女儿慧慧走过来,迷迷糊糊睁不开眼,还是没睡醒:哧哧一笑,说你们在玩什么游戏,深更半夜干得鸡飞狗跳的。明天我还要去幼儿园呢。慧慧转身又回房间去了(好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样)。

薛百万决定从这个家出走之时,没有再往家里寄过一文钱,他的情妇席卷走他多年所有的积蓄。此后至于薛百万去了什么地方,别人告诉我,薛百万最有可能栖身在城市某条马路边,那些神经病人。其中一个没准就是他了。这听起来真的让人难以置信,根据他们的描述,好像发现薛百万并不难,那是因为他与别人不一般:他身材高大,相貌堂堂,尽管黑皮包早破烂得像堆臭狗屎,头发较长,后翻;正应头发朝后翻,不是领导,就是混蛋。但薛百万也给家里留下有价值的东西,那就是方木料和钢材。堆了半个房间,那些钢材如今只要用手一碰,就会去一层皮锈;而木材还是好好的。薛玉玲托人找小木工做家具,小木工开始不愿意来。因为小木工不喜欢薛玉玲这个村里的人,爱挑三拣四,斤斤计较,活做完了,不好讨工钱,更何况小木工那会儿手头上不缺活。

后来不知怎么了,小木工笑盈盈地走进薛玉玲的家。当小木工吃力地把一块块方本料搬出来,在院子里敞开怀,笑得比阳光还灿烂,啧啧连声感叹道:这活不要工钱我也要做下去,这木头肯定能做出好活……

(四)

小木工是个能工巧匠。但他也不干赔本买卖,他事后还不断领着人来看家具的样式。薛玉玲这才明白,小木工来给她家做家具,仅仅少收了俩小钱,却准备长期地把薛玉玲的家,当作样品展示厅,以带来滚滚财源,这也算是互惠互利的一种交易吧。

小木工鬼精明。薛玉玲现在好像一眼能看透小木工的五脏六肺。薛玉玲心里十分来气,十分恼火:她说这些家具的样式,是她和原来的对象跑遍百货楼上下、及全市各商场的每一个角落,综合开发和想象设计出来的一种新款式。不言而喻享有其知识产权,即便当时受不到法律保护。也应该得到应有的尊重,哪能遍地开花,结果。照此下去,要不了几个月。很多家庭都摆上和我们家一模一样的家具,那该有多恶心……

小木工得意之时,薛玉玲可就伤心了,还要这样的家具有何用呢?不如扔到垃圾堆里去……

这确实是个应该注意的问题,看来外国佬总拿知识产权来敲打我们,不一定是坏事。薛玉玲说她怎么没想到呢?更让她想不到的还远远不止这些。这是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小木工就是我的表弟。当年我的表弟,就凭自己手头这点手艺进城,居然还能打下窝子。继而安营扎寨。忙得不亦乐乎,又找了两个帮手,要把自己解放出来:他很快觉得自己本应属于城市之外的人,没想到进城几年之后。他相信自己能活得更加滋润和自信,仿佛一下子进入天堂,并且乐在其中。绝对不提当年如何小样儿来投靠我之事,

其实,我的这个表弟,除了手头上有点小钱和手艺之外,别的也没什么大本事;人长得要模样没模样,要长相没长相,确切一点地说,品行也稍差一点。我曾经多次挖苦他那五短三粗的身材,若在他头顶和屁股钉俩眼儿,捕上木头塞子,拉到稻场上可当石碾子辗稻谷。我的表弟最终欣然接受,我对他的挖苦,并认可和赞赏我的幽默与诙谐:他说要是如你所说那样就好了,长手不用动手,长腿不要走路,怎么说我也是个当官。做大老板的材料。天生的大富大贵,剩下的他就动动两片嘴,吩咐吩咐别人干活就行了。

人要是没脸没皮,你又有什么办法呢?我就是从表弟嘴边知道,有一位金发女郎叫薛玉玲。我的表弟当初在讲述薛玉玲的时候,极其赞美薛玉玲一头金黄的头发。长发飘飘。令人心旌摇动;我不禁想起童安格的那首《耶利亚女郎》,正是那首歌有着魔法一样的引力,鼓励并引导我着魔似的去把她寻找。日后,注定我大胆要去经历一次这样的冒险……

(五)

你那天头顶上流了那么多血,我还以为你要死了,原来你睡着了……我打开半扇窗帘,天快亮了。我听到吹哨子声,是从那边精神病医院里传来的,他们的早操开始了。薛玉玲甚至不大明白,医生们整天都和一些什么人打交道;不是死人,就是病人。还有精神病人。天亮了肯定是个麻烦。薛玉玲说,我不知道该不该打l1O报警,还是松绑把你这个家伙放走:最大的问题也是当时最大的疑惑,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一个入室行窃的小偷?

天已经亮了,薛玉玲还是一声一声地叹息。

我猛然惊醒,就在薛玉玲叹息之际。我想站起身来,屁股粘着木凳子。木凳子死沉,厚厚实实的柞木料的。想必当初我的表弟下手做这些活时,是费了些工夫和力气的。

放了我吧?我真不是你想象那样一个贼,我最初只是想看看你,你们……家的大房子:这里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你或许说得属实,也许真的不该挨那么两下子:可你说的谁相信你,你又拿什么来证明,你是一个好人呢?

我们应该是老相识了,我可以给你看一样东西……我下意识去摸我的口袋。才发现我的双手紧绑。最终薛玉玲走过来帮忙,她从我口袋里掏出来的是一部手机。薛玉玲一见手机脸色气得发青,早已七窍生烟。这一阵子我也目瞪口呆。薛玉玲发疯了。说你他妈的还说你不是一个小偷:那么你偷什么,才可以算是一个小偷,偷天偷地,

国宝文物?

半个月之前的一个晚上,我去薛玉玲开的发廊里洗了一次头,发廊地处村街道口胡同内,顾客基本上是本村人和本村外来户。当然我的武大郎一样身材的表弟,也是这里的常客。尽管如此,顾客仍不太多。所以薛玉玲没有帮手,凡事都要自己去做;且做得宽心有余,漫不经心,就这样你甚至看不出。薛玉玲对她的工作、和顾客有什么热情。香呀,她像是一个对生活失去激情的女人。

当我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她机械且熟练地撩开围裙,拴在我的脖子上,我的呼吸紧促,喉咙痛痒,尽管我知道她拴得并不那么紧。但我的感觉好像如此,她大概是要勒死我,我十分紧张,我挣扎着努力大口大口地进气出气;我的目光不住游离。因为我不愿意一抬头,就可以看到薛玉玲那张生动的脸,也不敢看。就在躲闪时,无意之间我发现薛玉玲的手机,就放在工作台上,从外观上去看,你真的看不出是一部手机。然而就是那样的。一部灵巧的女式手机,竟与脏乱的理发推子、刮胡刀、梳子、剪刀;还有染发剂、洗发水、磨刀石等理发工具同放在一起,混为一团。爱屋及乌。洗过头之后,薛玉玲在摘掉我身上的围裙,揉做一团甩在工作台上:就在薛玉玲转身之际,我迅速从围裙下抽走了她的手机。

然后几天,手机十二小时开着,十二小时关机睡大觉。我天天静静地等待、等待……像等待天外来音。果然与我所料想的一样,电话真的来了!深夜,电话里交谈不是更含蓄、更隐秘一些吗?我想我需要这种含蓄和隐秘:甚至更加喜欢上深夜里,这种含蓄和隐秘,谁知道呢。

喂,你是谁?

我是谁……你问我是谁?——我说我是我。你我百年后,有你没有我。

我听不懂你胡说八道,你快讲你是谁。我根本不认识你。

嗨,你不认识我,这怎么可能,半月前一个夜晚我们还在一起吗,你怎么会一下子,就不认识我呢?我就是想得到你午夜香吻的那个人。

真是打人家手机不心疼话费。长话短说。我的手机怎么跑到你手里去了,我不明白,你能不能现在把手机还给我?

你要求我这么做。我把手机还给你……也许能吧,怎么不能。但是你想,我要是把手机还给你了,我用什么呢?再说你以后,又怎么和我联系;再说我这么喜欢你、爱你。怎么可能突然这么一下子失去你呢。

厚颜无耻!天下还有你这样厚颜无耻的小偷,千刀万剐不足平民愤!

我对着手机开怀大笑,好像根本不在意她说我是不是一个小偷。

(六)

再后来,也就是我在薛玉玲家经历那一次冒险之后。我给薛玉玲打电话,她家的电话号码,是我轻易从她的手机上查到的。我给薛玉玲打电话,大概不下一百次:而薛玉玲总共才接了两次,第一次接了电话没容我说上一句话,她的话基本上是一口气讲完的,好像事先准备好了的。而且准备充分。像打机关枪哒哒哒。火力十足,劈头盖脸,不容分说,气势压倒一切。

你给我听清楚了。薛玉玲说你是不是一个小偷,现在身份不明,有待日后观察:如果你真是一个小偷…,,,我这里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但也决不会轻易放走一个坏蛋:无论你是一个好人,还是一个坏蛋。我现在以一个大姐姐的身份。劝告你尽早悬崖勒马,还是老老实实安分守己一些,没坏处:不要随随便便给我打电话,若要再给我打电话,小心我让警察把你抓起来,让你去北山住两天。

吓唬三岁小孩呢,:北山是市劳教所所在地。

薛玉玲第二次接电话是在一个深夜。因为担心她真的会报警,我就更加谨慎小心。于是打电话放在午夜时分,这样我觉得安全,保险系数也大一些。

她说她生病了。她的声音很低,嗓子沙哑,有气无力,仿佛在昏睡之中。我劝她抓紧时间去医院看看。薛玉玲没有马上回应,而是停顿了几分钟之后,说她现在好像动不了,也不想动。我说是不是中煤气了,要不要我过去看一下。

你不要过来呀!我没有中煤气……她突然竭尽全力朝我吼叫。然后停下来是一阵沉默,但电话一直没挂,之后,她说自己觉得自己,得了一种见不得人的病。一种怪病,与前几天从电视上看到的,一种叫做红斑狼疮的疾病十分相似:这种毒疮之所以称之为狼疮,实则是一种毒性十分了得的毒疮。这种病很少见。病人少之又少,发病率几乎是几十万分之一。所以市场上几乎没有治愈这种病的药,医院里也没有治愈这种病的措施和经验,去医院无疑是等于白费工夫,自白送钱。还不如在家等死。

薛玉玲这么一讲,我就一百个放心了。我想薛玉玲不至于这么倒霉,这么低的发病率,即使有人能赶上也是活标本、就像中大奖。关键薛玉玲不一定能赶上,而我也不至于那么幸运,这么少见的病,我连听都没听说过的病,就这么容易让我有幸地遇到吗?

其实事情往往如此,一场看似十分严重的病,最终不过是虚惊一场。前些日子我的一个朋友的爱人脸上和身上,奇怪地生出了一颗颗十分抢眼的水痘,全家人如临大敌:住进医院之后,医生却满不在乎。还不阴不阳地说:今年雨水过多,天气湿润而沉闷,加之天热而引起的一种皮肤病,不过像她这个年龄出水痘倒是十分少见。当然百人有百病,因人而异。也不排除极个别人有特异功能:就像今年的天气一样,有的地方闹洪灾,有的地方太早,你有什么办法呢?

薛玉玲在听我讲完朋友之妻的病情之后,她说她可能没有这么幸运,她想她可能很快就要死了

见在电话里说不清,我说我马上过来,并安慰说我从来没见过见不得人的病,一定是你在胡思乱想,病急乱投医所造成的误判。

夜半二三更的你过来算什么!?

我说我已经不是第一次去了。

你来了我也没脸见你……你还嫌不够吗?你要害死我呀!你想弄得我不清不白、臭名远扬……干吗死缠着我!?你说你还有什么企图,小心你的一切努力都等于徒劳、白费心思……

可是你生病了,我现在在和一个病人说话。

我生病和你有什么关系呢?我弄不明白。我已经说了我不想见你,我可能很快要死了,不等你来你就见不着我了。

那我更要去见你最后一面……

当我熟练跳进薛玉玲的院里,我仍像前一次冒险一样。不过这一次,我轻车熟路地爬上薛玉玲家的院墙:并十分惊喜地发现她家的窗门,竟然是开着的。我远远看见,房间还亮着、隐隐的、一种温馨而柔和的灯光……直到今天,我才感觉这一次冒险的经历,是多么幸福,多么美好;这种美妙的感觉,从墙头到地上,变得更加实实在在。用常人的说法,是混乱的尘世:生命应该有一道曙光,从天而降。

责任编辑:刘照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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