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海龟的老人

萧　冰

南方，海堤边，坐着位垂钓者。

一人，一竿、一大海。

雨沥沥下着，落在海里，打在老人的竹笠上“吧哒哒”地响。

他稳稳坐在一块石头上，闭着眼。他的鱼篓总是空荡荡的，小鱼没有半条，也不见一只小虾。

老人像老僧入定般枯坐着，鱼竿子晃悠着，鱼上钩了。但他寂然不动似一尊石像。

我忍不住吆喝：“上钩啦，上钩啦。”

他依然稳坐着钓鱼台。

我不由窃笑，原来老人耳背，又不用心，鱼虾自是乘兴而来，美滋滋地去了。

我伏下身，转过他的竿来，往上一甩，一条尺来长的鱼便在草丛上乱跳。我脱了鱼钩，把鱼往鱼篓里放，却见凭空里伸出一只枯瘦的如藤条般的手，拇指与食指骈成钩子，穿过鱼的腮帮，大手挥起“扑”的一声把它扔到水里不见了。

“不钓鱼！”老人淡淡地说。

“不钓鱼？”我愣住了。

“我要钓龟！”

“钓龟”我真正地困惑了。我这才看清他的脚下伏着一只海龟。

他看着我一脸惘然，老人终于慢悠悠向我说了一个动人的故事。

夕阳下，一位老人牵着小孩在海边漫步。小孩忽然说：“爷爷，我要小海龟”。

海上轻快地泛着浪花，像小孩跳跃的心。

老人凝望殷红的海面，里许处浮着个孤零零的小岛屿。小岛屿有海龟，老人知道。

老人看着海，水天相接的地方隐隐有层朦胧的湿气，如云是雾。

老人揉揉眼，凭着渔人的直觉，将起风，涨大潮。

“海龟，海龟”小孩喃喃。

“快起浪了”老人急促了。

“不，爷爷，丫丫要小海龟。”小孩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爸爸说，爷爷是海上的英雄，爷爷的脚就是海上的航船儿。”

海上的英雄！是的，老人年轻时曾是远近闻名的泅水手，多大的浪都打不翻他。

老人挺了挺腰，脸上绽放着熠熠的光采。他伸出干枯的手，轻轻抚着小孩的脸。

老人带他到离海边很远的堤岸上，深深地嘱咐：“你在岸上，爷爷抓海龟去，要是大水来了，回去找爸爸……”

小孩破涕为笑。

海水泛着浪花像老人敞开的心。

一群大雁“嘎嘎嘎”欢叫着飞过天边。

老人看着天上的雁，喃喃道：“大雁啊，你的声音这么欢欣，多像我家丫丫啊！”

老人松开海边停泊的一艘舢板船，撑起篙，向着小岛点去。

小孩站在堤岸上，痴痴地眺望着远方“哗哗哗”宁静的海边忽然扬起巨大的浪花，直拍在小孩的脚下，激起一团雾气。

小孩从没见过这么高的海浪，吓得大叫：爷爷、爷爷快回来……他一遍遍重复着。

我的心里涌动着春潮。

“老爷爷回家了么？”

老人摇摇头：“浪太大了，爷爷的舢板船让船打到山岩上……”

“爸爸赶来时，潮水正猛，也撑起一条船去，等到潮退，没寻着爷爷，惟有一根篙插着只装海龟的竹篓……”

他的脚下趴着一只海龟，那是老爷爷留给他的吧。

老人的胡子飘动着，一如钓竿下飘荡的丝线。

夕阳下，儿串晶莹的雨点打在他苍老的脸上，他的眼睛渐渐殷红，像那夕阳下的一抹余晖。

责任编辑刘亦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