枰前置酒说忘忧

依　飞

2008年底，中韩高手在春兰杯、三星杯等世界大赛上短兵相接。为争夺世界棋坛的霸权而进行决斗，李世石、李昌镐、古力、常昊四大高手风姿尽显。

隔海相望的日本棋界也不寂寞，12月12日。张栩名人就位式隆重举行，名流云集，一派浮华景象。

中韩强于竞技，日本优于文化，哪个才是围棋发展的康庄大道?

从仪式到力量

日本围棋重视仪式。依田纪基参加大赛都要穿上和服，以示对棋道的尊重。无疑，这是个好习惯。日本重大比赛的对局室布置非常讲究。从棋手到裁判，个个郑重如参加典礼。相形之下，中国棋界这方面要朴素许多。这可以说是经济水准的差异，其实更是文化意识的差异。

现在的问题是，如此郑重的日本围棋在竞技方面大大落伍于中韩棋界了，这不免叫人产生疑惑：没有强大的实力，光是靠表象的华丽。能否支撑起一个稳固的王朝?

现代围棋经历了日本的优雅和中国的执着后，韩国的剽悍掌握了话语权。从曹薰铉到李世石，出手似电，快剑如风，你的任何壁垒都挡不住鬼手的雷霆一击。一条又一条昔日被奉为圭桌的定理遭到颠覆，藤泽秀行先生惊艳棋坛的“只此一手”日渐蒙尘。时代潮流是任何人都不可阻挡的，到今日，只从棋局表面内容上肴，我们已经不太容易一眼分辨出“日本棋”和“韩国棋”的分别了。大家都是以力制胜，锋芒毕露。张栩、山下敬吾等日本头衔拥有者弈出的杀局也很多，他们不再一味追求虚无的“境界”。

或许围棋就该是这样下吧?力强者为尊，本就是自然界颠扑不破的法则。没有力感的棋谱是苍白的。平稳无趣的铺地板将使围棋与时代格格不入。只是这力量的表现是不是只有直接到刀刀见血才算强盛，围棋的舒缓悠远之美该不该再张扬?

长期以来，我们对日本围棋存在着一定的误读，认为“正宗”的日本围棋就是本格派。他们是不屑于盲目斗力的。实际情形呢?当年高川秀格是著名的“拳头打不死蚊子”，可是堂堂本因坊九连霸的征程，他捕杀的大龙一条接一条。哪个对手不为他的力量折服?武官正树的“宇宙流”、“自然流”名满天下，序盘构思如天外飞仙，要是没有强大的中盘力量做后盾。如何能让一干强悍无匹的高手叹服?所以，战斗力是职业棋士的立身之本，“眼高手低”者不可能在这残酷的竞争世界中生存。

日本围棋与中韩围棋不同的是力量的表现形式。“力战派”展示的是力量，“均衡派”又何尝不是?不过紧追时代的我们前两年只被韩国人席卷天下的威势感染，只知道他们如中原一点红般出手即夺命的剑招具有极好的实战效果，所以从职业到业余，一上来就碰撞，抛开棋形的枷锁，但求一招制敌，鬼手、秘招层出不穷。这样的围棋是离普通棋迷近了还是远了?高手深邃的算路不是每个人都能看清。更多的用“深”而不是“广”来体现对围棋的理解，对追求高超技艺的棋迷或许有益，但对那些只想静静欣赏围棋、看得懂“手谈”基本语言的基层爱好者，未免过于复杂了。

所以我们不能抛弃另一种力量——以棋盘为画板。做一幅全景的泼墨山水，若即若离间让每个人都看得懂围棋的行云流水、纵横捭阖。聂卫平讲棋时就经常给我们展示这样的开阔思路，明快的弃取、华丽的大局。欣赏对局的同时仿佛我们也看到了人生的起伏。也许这样的构思不为当今最风光的年轻棋豪们认同，在他们的解说中几乎就没有人提到过聂老的思路，他们的手段永远凶悍得多，他们下的是真正的“职业围棋”，他们的语言只有对座的对手最能体会。迷茫的棋迷们吃力的模仿着高手的杀招，把厚势当作孤棋来杀。嘴里嚷嚷着：“瞧，我这是最现代的暴力围棋。”

可惜的是，国际大赛不断失利的重压之下。日本棋手逐渐抛弃了那种优雅的力量，也开始尝试“暴力围棋”，只不过他们的“暴力”也要在说不清是古板还是优雅的仪式下进行。三星杯八强战山下敬吾大斗孔杰，明明已经起了乱战之心。但他偏要先在棋形上工稳地补一手，面对强敌，这显然就是失机。孔杰先下手为强。晚了一步的山下棋圣只得无奈接受完败的结局。

日本棋圣不擅外战是有“传统”的，以前的解释是日本棋手重视国内赛事，尤其是在位棋圣，肯定把卫冕战看作第一要务。难免不能集中精力备战世界大赛。当然。现在的日本围棋水平已经与中韩最高水平略有差距也是事实。韩国最强的二李先后称霸棋坛，但两人风格大相径庭，使得日本棋手想要追随也不免迷茫——李昌镐可以不战屈人，为什么我们这样下就不行?李世石满手飞刀，可是我们一味求战又会失于大局，围棋真是难啊!

实质上，日本围棋还是只学到了“仪式”，李昌镐力量之大不亚于任何人。而李世石大局清晰也同样当世一流。

重视仪式使得日本围棋优雅高贵，沉迷于仪式则让他们在快速的时代步伐面前不知所措。如何在漂亮的仪式之下拥有强大的力量是日本围棋的努力方向。或许，也是围棋的发展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