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转的童年

2009-03-15 10:16樊少佳
岁月 2009年11期
关键词:飞速木制铁环

樊少佳,1987年生于河北临城。喜爱并致力于散文创作,已在《散文世界》、《文学与人生》、《当代小说》、《散文诗》、《散文诗世界》、《燕赵晚报》等报刊发文若干。有作品入选《中国当代诗库2007》、《中考作文专项训练》等选本。

出生在那个年代,那个村庄的人,整个童年都是旋转的。

我们的记忆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前后的天空下重现:那个生锈的铁环,在前面飞速地旋转着,我们在后面推着跑,带钩的铁丝和孤独的铁环摩擦出时光的声音,回旋在村庄的每一个角落里。

那头初生的小牛犊肯定是听到了,它把头歪过来,瞪眼看着我们,于是,撒开四蹄朝我们奔跑过来,步伐是那样的欢快。而我们却被它的狂奔行动吓住了,纷纷丢下手里的铁环四散开来……那个时候,我想小牛肯定会很失落,它可能奇怪自己为什么不能参与我们的游戏,而现在的我,奇怪童年怎么就和我们玩起了捉迷藏游戏,在飞速运行的时光里,我们再也无法回到过去。

而当时的我们不会多想,只顾埋头推着属于我们的铁环,从清晨到傍晚,从温暖的阳光里到皎洁的月光下,快乐着……

一时间,那个曾是用来箍木桶的铁环,成了我们心仪的玩具。在村庄的街巷里,或者是通往村外的大道上,每一个铁环后面都有一张稚嫩的面孔。

那个年代,我们似乎热衷于从旋转中寻找或制造乐趣。

玩腻了推铁环,我们就缠着爷爷或父亲,等他们不耐烦的时候,就会到河边的菜园里拔起一个长得最大的白菜,然后一刀将菜根砍下,去了多余的根须,削成一个精巧的陀螺。

于是,我们便又整日地沉浸在旋转的陀螺里。

那时的村庄,无论走到哪儿,都能看到童年高举着鞭子的身影和正在地上不停旋转的陀螺。

我们又一伙一伙地聚在一起了,比谁甩的鞭哨响,比谁的陀螺旋转得时间长。有一次,父亲用一截旧椽木给我削制了一个陀螺,又在陀螺的尖上镶进去一个铁珠子,而且用鞭子甩起来那陀螺呜呜直响。拿着木制的陀螺,我高兴坏了,来到街巷里,在童年的伙伴面前自豪地甩着懵懂的鞭子——现在,我仿佛仍能听到陀螺那时高时低的孤独的鸣叫声。

因为我的木制陀螺,村子里所有的孩子们在回到家后,都冒着可能挨揍的危险,纠缠着父母给他们做木制的会呜呜叫的陀螺。

总会有人没有福气拥有木制的陀螺,尽管他们挨了揍,父母却还是不肯从繁忙的农活中抽出身来为他们制作用来游戏的玩具。他们的表情就很失落,站在一旁看着我们甩木制的陀螺,心里只有羡慕。

然而童年的烦恼是短暂的,他们很快就找到了更好的旋转游戏。他们凭借童年出色的想象力,让自己成为了心中的陀螺——下雪了,他们伸展双臂,在漫天飞舞的雪花里随意旋转,直到把自己转晕了,躺在雪地里——他们睁开眼,天在旋转;闭上眼,地在旋转。他们在属于自己的天地里欢笑,雪花飘落到童年红扑扑的脸上,瞬间融化。在一阵阵的眩晕中,他们看到所有的一切都在围绕着自己旋转,只是他们还看不清楚身外的世界,就像他们稚嫩的生命,我们还看不出他们的未来。

那种感觉让童年感到舒服。

雪花的瞬间融化像个预示,那种预示带着凉丝丝的感觉,以致多年后我还能感到那股沁心的凉,并终于弄清楚了它的原因。

童年始终对这个世界保持着好奇心,在成长的道路上,他们的好奇心仿佛是一把利剑,有时可以帮助他们劈开道路,有时却也会使自己受伤。在成长的过程中,他们保存了一些受伤的记忆,淡忘了一些欢乐的时光。

都是实实在在的乡村娃,没有机器玩具,曾以为汽车是用气充的,整个童年没有出过村子,没有开过眼界。但上苍好像很眷顾这些土里土气的孩子们,在村子的上空恰好有一条飞机的航线,让他们在玩腻了捉来的蜻蜓时,可以仰起头来看一看恰巧飞过的飞机,他们很兴奋,感觉很新鲜。

忘记从哪里找来的旧轮胎,我们先是让它在前面转起来,而后我们就跟在后面用手赶。旧轮胎不比我们矮多少,还很宽,所以起步很沉,两只小手打在上面,生疼。

那段日子我们赶着旧轮胎满街飞跑,直追得鸭鹅张开翅膀嘎嘎叫着逃跑。遇到下坡,不用赶,轮胎自己滚下去,我们跟不上就在坡上喘气,用欣赏的目光看着旧轮胎猛烈地滚下坡去。坡下乘凉的老婆婆吓得直朝我们骂:小孙子,要命哩!我们笑得直不起腰。

我们仰头追着飞机飞去的方向,把旧轮胎赶上坡去,眼看着飞机消失在天际,低下头,有些沮丧。忽地,旁边的一个玩伴有了主意:我们把身体蜷缩在旧轮胎里,做好准备,从坡顶滚下坡去,看谁滚得远。

于是,我们嘴里喊着:坐飞机了,坐飞机了,身体随着旧轮胎旋转,歪歪斜斜地向坡下滚去,变调的嚎叫声也在空气中旋转开去。旧轮胎滚动的速度越来越快,我们都有些吃不消了,很难受,想停下却发现自己已无法控制飞速旋转的轮胎了……

轮胎在经过柔软的路面时,总会留下很深的辙印。有时候我想,岁月就像一个大车轮,朝着每个人轧过来,非要在你身上某个柔软的部分留下些挥之不去的记忆。就像那一次在轮胎里的“飞翔”,我的脸上多了一块可以见证记忆的疤痕。

后来,我们开始把目光投向了靠着墙的自行车。

还是成群结伴地,在春天的打麦场或者通往村外的大道上,我们都在认真地试着学骑自行车,而我们中的大多数看上去还没有自行车高。

“永久牌”,或者“飞鸽牌”,那个年代的自行车大都是带大梁的“二八大铁驴”,看上去很高大。

在一次次的摔倒中,我们获得了经验,从会“掏空儿”到能“上大梁”,我们终于征服了这个大型玩具,并骑着它到处炫耀自己的本领。由于个子还没长够,我们暂时还不能像大人一样坐在三角形的车座上骑车,只好骑在大梁上左摇右摆地使其前行。

就是这样,自行车使我们第一次对远方产生了兴趣,并在潜意识里拥有了远行的梦想。

而自行车的两个车轮在前行时放射出的旋转光斑,和着珠子在轴承里的轻吟浅唱,共同成就了我们的经典记忆。

之后,我们终于在父母和自己的身上窥见了一些岁月的秘密。

我们都在父母的唠叨中长大,当时却不以为然,直到现在才深刻体味到那种来源于生命内部,并可以穿越时空的温暖。

我们总是很容易就忽略他们的身影。

当岁月还在按部就班地更迭时,父母在对我们的唠叨中逐渐弯下腰去,脸上爬满了岁月的印痕;我们却在父母精心地呵护下,从蹒跚学步到可以独立生活,最后竟然有了和父母产生分歧的理由。

童年的时光难以想象的快,我们身上的一些地方开始毛发丛生,内心远行的欲望蠢蠢欲动,到了离开家的年纪。

汽车飞速旋转的轮胎让我们看到了希望,身后,父母不断挥手的身影已经远远淡出了我们模糊的视线。

——仿佛,有一个隐形的漩涡,在后面回旋,我们就是在那里丢失了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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