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小说悬念艺术评析

2009-03-18 08:35杨晓宁
电影文学 2009年4期
关键词:鲁迅小说

沈 杨 杨晓宁

[摘要]设置悬念,是小说创作的一种常用的艺术方法,其目的是使作品波澜起伏,扣人心弦。鲁迅先生的小说创作,大量地运用了悬念艺术,且运用得炉火纯青。文章在阐述悬念的概念和特点之后,逐一评析了鲁迅先生小说的悬念方式:倒置式悬念、悬而不决式悬念、犯中见避式悬念、穿插式悬念、环境烘托式悬念、对话式悬念和串联式悬念等,以资读者欣赏与借鉴。

[关键词]鲁迅,小说,悬念艺术,设悬;释悬

悬念,又称“卖关子”。叶圣陶在他的散文《说书》中,曾经描写以前苏州说书艺人说《水浒》时,每每说到紧要关头,就设“关子”,常常是“前十天半个月就传说‘明天该是景阳岗打虎了,但是过了十天半个月,还只说到武松醉醺醺地跑上岗子去”。这种“关子”就是悬念。在小说等文学创作中,作者经常使用“悬念”这一艺术技巧,每当写到矛盾发展的紧要关头,便有意带住,让矛盾悬而不决,紧紧吸引读者的心,以此激起读者强烈的阅读的欲望,急切地想了解矛盾的发展过程和结局,以增强作品的艺术效果,使作品波澜起伏。生动曲折,引人入胜。

悬念,它具有从属性,要服从整个故事情节的发展和人物形象塑造的需要,不能主从不分,更不可喧宾夺主,它具有紧张性,一般来说,悬念的出现,能增强故事情节的紧张、曲折,把读者牢牢地吸引住,但要注意的是设悬后要释悬,要有张有弛,张弛有度,不能为了悬念而悬念,故作紧张气氛。

纵观鲁迅先生的小说创作,虽然篇数不多,总共33篇,但篇篇珠玑,精彩纷呈。它不但反映的社会生活面广博而深刻,而且人物鲜话,结构精巧,艺术感染力强,深受读者喜爱。其小说的艺术魅力,除构思巧妙外,自然也体现在其悬念的设置和运用上。本文试作简单地评析,以求教于方家。

一、倒置式悬念

一件事情总有一个顺序发展过程,以倒置设悬念,就是打破这一正常秩序,把这件事情的结果或其发展过程中的某个紧要关头提到前面,形成悬念,然后再去交代事情的来龙去脉、前因后果。这种悬念的好处,可以使文学作品一开头就紧张引人,把读者的注意力牢牢地吸引住。“开端最好为后来的发展造成悬念和有利的局面……这样的结构才会是成功的。”鲁迅先生深谙其中之妙,在他的《祝福》、《一件小事》等小说中,就采用了这种“倒置式悬念法”。如《祝福》的开头,在鲁镇新年的阵阵鞭炮、声声祈福中,祥林嫂却悲惨地死去。对她的死,始终标榜自己“事理通达心气和平”的鲁四老爷非但不予同情,反而大光其火:“不早不迟,偏偏要在这时候——这就可见是一个缪种!”

那么,祥林嫂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为什么会在这么一个万家祝福的除夕之夜悲惨地死去?鲁四老爷又为什么对她的死如此耿耿于怀?……个个疑问击打着读者的心扉,吸引着读者急切地想知道其中的究竟。

二、悬而不决式悬念

这种悬念常常是作者写到高潮时,戛然而止,让高潮作为故事的结局,巧妙地留下一个悬而未决的问题,让读者去回味,思索,去循着作者留下的思索轨道,寻求答案,以达到“言有尽而意无穷”的艺术效果。如《药》的结尾:夏四奶奶看见儿子夏瑜的坟顶“分明有一圈红白的花”,逸着实“一惊”,“这地方有谁来呢?孩子不会来玩,——亲戚本家早不来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细心的读者不难发现,其实作者早在前文已隐隐约约作了铺垫:老栓半夜去买“药”,“蹩进檐下”。仍听见路人的议论:“哼,老头子!”“倒高兴……”“倒高兴”什么?说话者是什么人?作者均未明白说出,看似没头没脑,实则草蛇灰线,有迹可寻,这正如清人毛宗岗所言:“《三国》一书,有隔年下种,先时伏著之妙。善圃者投种于地,待时而发;善弈者下一闲著于数十著之前,而其应在数十著之后,文章叙事之法,亦犹是也。”先生不愧是文章写作的“善弈者”,只要读者联系前后文一思索,夏瑜坟顶的这“一圈红白的花”就不难理解了。再看其另一篇作品《孔乙己》的结尾:

到了年关。掌柜取下粉板说:“孔乙己还欠十九个钱呢!”到第二年的端午,又说:“孔乙己还欠十九个钱呢!”到了中秋可是没有说,再到年关也没看见他。

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大约孔乙己的确死了。

孔乙己“大约”“的确”死了,前后矛盾的语言,看似“悬而不决”,其实先生早在前文中作了伏笔:

他在我们店里,品行却比别人都好,就是从不拖欠;虽然间或没有现钱,暂时记在粉板上,但不出一月,定然还清,从粉板上拭去了孔乙己的名字。

联系前后文,我们不难想见孔乙己的命运。看似悬而不决,实则于无声处,发人深省,引人深思。

三、犯中见避式悬念

犯中见避,是我国古典小说创作中的一条重要经验。在小说中的情节重复叫“犯”,而同中见异则称之为“避”。犯中见避,就是重复中求变化。《三国演义》中的三顾茅庐、三气周瑜、六出祁山、七擒孟获,《水浒传》中的三打祝家庄,《西游记》中的三打白骨精、三调芭蕉扇等都是犯中见避的典型范例。一些作家,也常常使用这种方法在文学作品中设置悬念,在《祝福》中,祥林嫂两次到鲁镇做工的情形、四次说“我真傻,真的”的不幸身世等情节,展示了祥林嫂生存环境的恶劣,预示着其悲惨命运的不可逆转,揭示了封建礼教吃人的罪恶本质。两次到鲁镇做工,四次说“我真傻,真的”的不幸身世,形式虽然相同,但实质上一次次都在变化:不但她的外貌神态发生了巨大变化,旁人对她的态度也由同情到冷漠继而厌恶,使悬念不断加剧,一波接着一波,使小说形成了强烈的悬念,悲剧气氛一步步加深,最终达到了非常强烈的艺术效果。

四、穿插式悬念

在叙述事件的过程中,作者突然插入与叙述的事件有关的人或事,以此作为正在叙述的事件的衬托或对照。作者为了增强作品的艺术感染力,宕开笔墨,对前文所叙之事避而不说,却说起与所叙之事看似毫无关系的事,给读者留下强烈的悬念。如《故乡》中,当母亲说起:

“还有闰土,他每到我家来时,总问起你,很想见你一回面。我已经将你到家的大约日期通知他,他也许就要来了。”

作者这时突然插入一段描述少年闰土的事,写完后却又不接着写中年闰土的到来,而是写起杨二嫂等人来,让读者心急火燎地想知道那么活泼可爱、聪明伶俐的少年闰土,时隔多年,如今会怎样呢?会不会像杨二嫂这个当年有名的“豆腐西施”一样,竟然变得如此粗俗不堪?这样就使得文章悬念迭起,引人入胜。

五、环境烘托式悬念

环境描写是小说创作的三要素之一,作者通过环境描写来展开故事情节或刻画人物形象。为使小说故事情节扣人心弦,作者往往通过环境的烘托来设置悬念,吸引读者的眼球。如《故乡》的开头:

我冒了严寒,回到相隔二千余里,别了二十余年的故乡去。

时候既然是深冬,渐近故乡时,天气又阴晦了,冷风吹进船舱中,呜呜的响,从蓬隙向外一望,苍黄的天底下,远近横着几个萧索的荒村,没有一些活气。我的心禁不住悲凉起来了。

阿!这不是我二十年来时时记得的故乡?

我所记得的故乡全不如此。我的故乡好得多了。

那么“我”记忆中的故乡是什么样的呢?强烈的悬念吸引着读者往下阅读。

六、对话式悬念

这种悬念,是通过人物对话,把问题抛出,这个问题既是作品中人物所想知晓的,更是读者急切想知道的。如小说《明天》中的开头:

没有声音,——小东西怎了?

“小东西”是谁?小说中的“红鼻子老拱”为什么叫他“小东西”?他到底怎么了?一连串的疑问强烈地叩击着读者的心弦,吸引着读者急切地想知道个中原委。可以说,“小东西”的命运一开始就深深地被善良的读者所牵挂着。

七、串联式悬念

这种悬念,一个悬念之后,马上又派生出一个新的悬念,新的悬念又派生出更新的悬念,犹如一串冰糖葫芦。如先生的小说《药》:

一个秋天的后半夜,华老栓早早地起床。“小栓的爹,你就去么?”是一个老女人的声音。里边的小屋子里,也发出了一阵咳嗽。

天都没亮,华老栓早早地“就去”干吗?什么事这么急?里边小屋里咳嗽的又是谁?随后华大妈交给他一包洋钱,悬念又来了:干什么要那么多钱?后来一个浑身黑色的人一手塞给华老栓一个“鲜红的馒头”,一手抓过洋钱。喔,原来华老栓一大早赶来是为了买这“鲜红的馒头”,那么又一个悬念接踵而至:浑身黑色的人是谁?那“鲜红的馒头”又是什么?后来那个浑身黑色的刽子手康大叔在茶馆里大声嚷嚷:“包好!包好!这样的趁热吃下。这样的人血馒头,什么痨病都包好!”喔,原来那“鲜红的馒头”是人血馒头,那么人血馒头上的血又是谁的?这样的“人血馒头”真的是“什么痨病都包好”?……就这样一个悬念接着一个悬念,使整篇小说波澜迭起,扣人心弦。让读者欲罢不能。

当然,鲁迅小说的悬念艺术不仅仅局限于上面所说的七种,诸如还有对比式悬念,如《祝福》中祝福的喜庆和祥林嫂的悲死、《一件小事》中的所谓国家大事和一件小事的对比,误会式悬念等等。有的甚至还几种悬念方式交互使用,如《祝福》既用了倒置式悬念,也用了对比式悬念。可以说,鲁迅先生的小说悬念艺术运用得炉火纯青,这对我们的阅读和写作,都有着很大的启迪和教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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