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曾国荃战争理论与实践的特点

2009-04-05 11:39郝幸艳饶怀民
关键词:曾国荃太平军安庆

郝幸艳,饶怀民

(1.南开大学 马克思主义教育学院,天津 300071;2.湖南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湖南 长沙 410081)

为争取军事斗争的胜利,为将帅者必须研究对敌斗争的战略战术。《孙子兵法》记载:“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于无算乎?吾以此观之,胜负见矣”。[1]曾国荃征战一生,败少胜多,用兵如神。他不拘泥于客观条件的限制,讲究灵活多变,注重结合客观实际,做到知己知彼。考察他的战争理论和实践,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

一、“先顾根本”,“次谋枝叶”

曾国荃深知,身为湘军统帅之一,必须具有综观全局的战略意识。基于此,他提出:“用兵之道,不外知己知彼,尤宜先顾根本,方敢次谋枝叶”。[2]1860年安庆战役时,曾国荃审察全局,制定合围皖城的战略部署。他认为,“以全局而论,桐、怀为楚北门户,竭数年之兵力,始得争此尺寸之土,又复舍而他顾,则是弃已复之近地,而救糜烂之远疆,缓不济急,于彼无甚益,而于此则有大害也”,“仍以合围皖城为相安”。[3]坚持从全局出发而布远势。不但有利于改变被动应付的局面,而且为他后来进军金陵奠定了墓础。围攻金陵时,曾国荃军和水师不满二万,孤军深入,诸将帅皆以为不可,曾国荃却认为,“金陵为贼根本,拔其根本,即枝叶不披而萎。金陵恃江南北各城为屏蔽,江南北各城恃金陵为应援。克其一城,移军他往,贼又随踞之,徒使我疲于奔命,贼而旋走旋踞,是攻夺无已时也。今以一军直捣金陵,苏、常各贼闻江宁攻急,必更来援。彼时遣别将间袭苏、常,吾因而乘之,殄寇犁穴,在此举矣”。这就遵循了以大局为重必有所舍的战略原则,有利于在苏、常等地剪除其枝叶,最后达到“犁庭扫穴”的目的。攻克九洑州后,曾国荃又力排众议,准备合围天京,他认为:“今浙军攻富阳,沪军攻苏州,吾乘贼奔命而合围,彼备多力分,纵不能即克金陵,其收效苏、杭必矣”。[4]从战争全局出发,曾国荃认定尽快合围天京不仅可以打击城内太平军,还可牵制太平军在苏杭地区的兵力,配合左宗棠、李鸿章对苏、杭的进攻。而后来战争的发展与其分析完全吻合。1880年,俄军闯入辽海境内,侵犯我领土。一时间东三省形势变得紧张起来。清廷命曾国荃入驻奉天。曾国荃却认为俄人兵船虽游移于辽海,但其根本意图在于要挟国都重地北京,而不是东三省。且“各海口虽属门户,而京师实为根本重地。承平之时,京师以东三省为根本。警亟之际,天下以京师为根本”。[2](P67)所以他主张以事关全局的北京为重,厚集兵力,拱卫京师,不应偏重口岸。最后清廷接受了曾国荃的建言,并盛赞其谋略深长。曾国荃的全局观念不仅仅体现在战局部署上,还表现为全师为上,能进能退的战术上。曾国荃反对以消耗有生力量为代价,去攻城略地。主张战争以全师为上,必要时以退求进,保存实力,后发制人。他曾有言:“用兵之道,当以利害之大小轻重,为进退伸缩之机。”在围攻天京时,从两湖、赣、皖到江、浙、闽,各省都有大量的太平军在顽强抵抗。湘军与太平军的分布,犬牙交错,处处对垒,如果不从全局上考虑,一味的死打硬拼,只争一城一地的得失,虽然也可以获一时之利,但对战争的整体形势未必有利。此时就需要以退为进,以待后取。如:一向能征善战的鲍超在攻打宁国时受挫,损失惨重。曾国荃致信道:“与其株守一隅有作困之虑,不如暂缩地为自全之谋,且可以腾出兵力,保沿江各城之要隘。如异日徽、祁、旌、绩有惊,亦可相机策应。不过数月新招人到齐,整顿齐全,蓄养锐气,再图进取,则所向有功,不仅易得宁国也。”建议他视钱粮、军火情况而定,“预谋全师之法,徐图进取之机”。[3](P261)

二、“深沟高垒以固根本”

在曾国藩的影响下,曾国荃也深得围城打援之法。他在攻打吉安时即用此法。薛福成在日记中记录此事:“九帅(指曾国荃——作者引)之围吉安也,引赣江为长濠,环其城,濠外周筑墙桓,列营守之。赣江上下锁以铁链。防以水师。赣江东岸,亦屯以兵,谓之遮营,又曰长营”。[5]曾国荃就是靠这种筑高垒、挖深濠的方法多次取得战役的胜利。1860年,曾国荃于 8 月进抵安庆城下,在安庆的东、北、西三面开挖两道长壕,以围为攻。内壕用以围困安庆城内的太平军,外壕用以抵拒救援安庆的太平军,加上城南的长江由湘军水师负责巡逻,断绝太平军对安庆的粮米支持,安庆城完全被湘军围困起来。陈玉成亲率所部向曾国荃军的外壕发起猛烈进攻。曾国荃部一军防两道战壕,受到城内外太平军两面夹击,曾国荃却不惜一切代价坚守安庆围壕,“坚壁不出”,“修垒修壕专为自守之计”,“专守一静字法”,[6]对太平军进行了顽强的抵御。最终使安庆决战的主动权转向湘军一边。围困天京时,曾国荃同样运用此法。1862年10月,陈玉成开始围攻雨花台附近的营垒。当时,由于瘟疫盛行,曾国荃所部精锐“存者不过七成,又将有四五成久病不痊者,其幸而能执干戈以御贼者,仅二三成。”而太平军从人数上看相当于湘军十倍;从装备上看,拥有“洋枪队多至二万杆”,[3](P250)并装配有开花大炮多尊。无疑,太平军在人数和装备上占有绝对优势。但是,陈玉成“统领雄师二十余万,配以大量犀利之枪炮,其数量与实力实十倍于曾国荃之孤军,乃围攻数十日而不能胜”。[7]这固然与陈玉成轻敌至败有关,如王闿运所分析的:“盖寇将骄佚,亦自重其死,又乌合大众,不知选将,比起初起时衰矣”。[8]也和曾国荃采用了筑高垒、挖深濠的防守之法不无关系。曾国荃在给赵玉班观察等人的信中多次提及此法道:“形势所在,虽节短势险亦无妨碍,定计深沟高垒,以俟援贼之来。仍当稳站脚跟,不浪战,不疏忽,当无虞也。” “敝军自十二三日迭胜之后,城贼跧伏不出,援贼亦尚无消息。然未敢稍自弛懈,谆饬各营修筑濠垒以固根本,养精蓄锐以备战斗,慎之又慎,当不为所摇撼耳”。这样就可以困敌于城内,待敌弹尽粮绝,迫其出城决战或弃城突围.或阻敌于城外,实现以逸待劳、以静制动,使城内外太平军难于会合。达到保存自己、消灭对手的目的。筑高垒,挖深濠的办法看似简单,但具体实施起来却大有学问。曾国荃在总结以往督兵大臣运用此法失败的教训时称:“视昔日濠垒之故址,当时督兵大臣未尝不精心结撰。其用力久而成功隳者,固非尽人事之咎,大约杂凑成军,部伍不整,或勇敢而有余,或纪律而不足。其西、南二面结垒,尚有百余痕,均依长濠为命脉,不以深沟高垒为根本。此其计之左也。又其垒之大小悬殊太甚,或千余人为一垒,或七八百、三四百人为一垒,亦有一百人自成一垒者。不分地段之要冲,以定布置之疏密。此又一弊也”。[3](P178,184,175)曾国荃就是这样善于总结经验,吸取前人之精华,并结合实际灵活运用,对于保障战斗的胜利起了重要作用。

三、将俘虏“收为己用”,“以毒攻毒”

曾国荃有言:“兵者,毒药、乌喙、附子、皆以毒攻毒,毒去而药力亦消,顾用之何如耳。”若能驯服俘虏,“收为己用,而匪徒踪迹无不周知。盖奸能卫良,暴可翼弱,边境收无数之枭匪,即已增无数之精兵”,此前人所谓“穷其党而去之,不如因其材而用之”[9]。1860年,攻克枞阳后,收纳降卒近千人,曾国荃认为,“滨江一路进兵之法,究用以毒攻毒为妙。”他和李希庵商议,“请令韦志俊(原太平天国将领——作者引)一军及新降之众由池州直捣芜湖。盖以毒攻毒,更可省我兵力。若能筹得口粮,则此辈必出死力也”[3](30,31)。利用俘虏,既有利于及时掌握彼方情况,又能壮大自身力量,可谓一举两得。但在实际操作中,曾国荃收降俘虏是十分谨慎的。一方面注意以威信化之,使之彻底降服;另一方面又认为俘虏不易驾驭,需严密防范。

四、“知敌之情”,“详察地势”

曾国荃谓:“窃谓知敌者,贵知敌之情”。[2](P219)只有知敌所畏,方能破其所恃。欲知敌情又以详察地势为先,因为“全局有全局之地势,一方有一方之地势。兵法一度二量三数四称五胜,皆由地形生出”。[2] (P201)他主张打仗之前先以本土人为侦探,在多方了解敌情,审定地势的基础上,制定作战计划。同时也要注意防范、识别敌方派来的奸细。1862年3月,曾国荃在同太平军争夺皖南战区的时候,只用了短短两个月的时间,便接连攻克巢县、含山、和州、铜城闸、西梁山、繁昌、芜湖、东梁山、金柱关、南陵、裕溪口、雍家镇六城七隘。之所以能进军速猛,所向克捷,与其充分掌握“敌情”、了解地形是分不开的。如攻打西梁山时,曾国荃“见该处依山为险,深沟高垒,炮眼层列,势难仰攻。”便命水师扼江面击敌船,陆师布长围以困敌垒,夺取了西梁山。攻打芜湖、金柱关、东梁山时,见太平军“窜据金陵,以芜湖为屏障,以东西梁山为锁钥,尤以金柱关之伪城为关键。”曾氏便定计“必从金柱关入手,则芜湖与金陵老巢横中截断,贼势乃孤。”他又知“该处地险城坚”,认为,“非水陆并攻,不能制敌死命”。[10]布置了水陆夹攻的阵势,正是由于他充分侦知了敌情,制订了正确的应对之策,才使得皖南战情势如破竹。

五、“号令事权,宜定于一”

曾国荃作战十分重视预先安排,且注意处理统一作战和明确分工的关系。他曾有言:各营统领平列“共定谕单,传谕某哨打某路,某哨接应某路;某哨为正,某路为奇;某路设伏,某哨诱敌;某哨与某路分,某路与某哨合。胜则同功,败则同罚”。[11]预先安排好就会避免出现临阵改调,呼应不灵,贻误军机的弊端。一旦做好安排,传令下去,就应遵照执行。最忌朝令夕改,号令不一。他指出:“用兵之害,犹豫为大。号令事权,宜定于一,惟一则群下有所适从,若淆于二,则万众群怀疑虑。令与心乖者,其事必废而不举;后令与前令相谬着,其军必败而无成。”把战略的集中统一和战役、战斗的机动处置有机结合,这是曾国荃深谙战争特点和指挥艺术高明的生动体现。

六、“兵贵神速”,“奇正无常”

曾国荃用兵十分注重战机和智谋,善于抓住战机,立刻行动,运用奇兵,出奇制胜。他说:“军机之危险利钝,只争于须臾俄顷之间,一发千钧,关系甚大”[3](P26)。所以一旦“注意稳慎,站定脚跟,即当鼓励士卒奋勇前进,一战作气,锉贼凶锋,则捣穴擒渠,当如探囊取物,若再畏葸迟疑,被贼能料我军动静,遂益猖狂而无忌惮矣。兵贵神速,又贵出其不意,攻其不备”。[12]“出贼不意,此着最为扼要”。[3](P33)强调神速用兵的同时,结合奇兵,乘敌不备,进行突袭,一举歼灭。也就是他提到的:“兵家者言奇正无常,要之勿诱于敌,善制人者必使敌常见其短,而我常用其长,所以百战百胜”。[2](P469)攻夺皖城时,太平军坚守东门三垒,清军无法进逼。曾国荃与彭玉麟商议道:“欲破此垒,非先夺其船只不可;欲夺船只,非舁小炮船出其不意以击之不可”。商议好后,曾国荃“遂于十一日傍晚抬水师飞划十余号,先伏濠内。十二日早黎明抬入菱湖,陆师出大队助之。适乘不备,焚贼船十余号,夺炮船四号,毙贼约二百余人,生擒十数人正法”。[3](P38)曾国荃正是靠这种出其不意之法,才在此次战役中取得了辉煌“战果”。在这一点上,性格过于谨慎,书生气太重的曾国藩是不能比的。曾国藩曾评价自己说:“行军本非余所长,兵贵奇而余太平,兵贵诈而余太直”,[13]往往导致一些战役失利。

总之,曾国荃能在吸收前人经验的基础上,结合战争实际恰当运用战略战术,甚至有所创新,不愧为晚清一位良将名帅。他行之有效的战略战术,在大大小小的战役中或知己知彼出奇制胜,或围点打援不战而屈人之兵,或综观全局稳扎稳打,或收降俘虏瓦解敌人军心,对于履行封建国家对内对外职能方面,都收到了明显效果。胡公林翼叹曰:‘虽涤候用兵,不是过也’”。[14]百战有疏失,如前文所言,曾国荃善于用兵,而且“军功”卓越。但是,这不代表曾国荃在征战过程中没有发生过征战失利的事情,只不过曾国荃为人善于吸取教训,又能知错就改,所以相对于曾国荃建立的无数“功勋”,这些疏失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参考文献]

[1]吴如嵩.中国古代兵法精粹类编[M].北京:军事科学出版社,1988.167.

[2]曾国荃.曾国荃全集·奏疏(第2册)[M].长沙:岳麓书社,2006.84.

[3]曾国荃.曾国荃全集·书札(第3册)[M].长沙:岳麓书社,2006.16.

[4]唐昌晋.清代政事军功评述[M].台湾:台北里仁书局,1996.1067.

[5]薛福成.薛福成日记[M].长春:吉林文史出版社,2004.24.

[6]曾国藩.曾国藩全集·家书一[M].长沙:岳麓书社,1985.694.707.75.

[7]简又文.太平天国全史(下)[M].香港:猛进书屋,1962.2220.

[8]王闿运.《湘军志》(篇五)[M].长沙:岳麓书社,1983.

[9]曾国荃.曾国荃全集·书札(第4册)[M].长沙:岳麓书社,2006.477.

[10]曾国藩.曾国藩全集 [M].长沙:岳麓书社,1985.302.

[11]曾国荃.曾国荃全集·家书(第5册)[M].长沙:岳麓书社,2006.63.

[12]曾国荃.曾国荃全集·批牍(第6册)[M].长沙:岳麓书社,2006.77.

[13]曾国藩.曾文正公家训 [M].乌鲁木齐:新疆青少年出版社,1999.10.

[14]曾国荃.曾国荃全集·附录(第6册)[M].长沙:岳麓书社,2006.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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