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拉草

2009-04-08 09:36苏云鹏
中国铁路文艺 2009年3期
关键词:草甸子墩子榔头

苏云鹏

跋涉在皑皑的雪野上,那被阳光折射出的晕目光环,牵动着我对往事追忆的思绪,我的眼帘便会展现出冬天伴随我长大,给我温暖和欢乐的乌拉草。

我的老家坐落在完达山下的安邦河畔,屯子东面靠近河套的地方是一大片沼泽,老家人都管它叫东大甸子,里面长着许多的塔头墩子,上面生长着珍贵的乌拉草。老家的男人们无论老幼冬天都喜欢穿乌拉,个别人家的大姑娘、小媳妇也有穿的,乌拉成了老家人过冬的主要鞋物。乌拉轻便、保暖、耐磨、耐穿,一双牛皮乌拉可穿上十几年,这对于在那个每户人家都不富裕的年代里,算计起来穿乌拉比穿其它鞋物要经济得多。

冬天穿乌拉离不开乌拉草,乌拉保暖防寒靠的是里面蓄满乌拉草,大自然生长的乌拉草,是上天专门赐给老家人的特殊礼物,它是为乌拉所生所长,没有乌拉也许就没有乌拉草了。老家当时流传着“东北有三宝,人参、貂皮、乌拉草”的民谣,可见乌拉草在人们心中的价值和特殊地位。乌拉草喜欢生长在草甸子的塔头墩子上,隐于野草之中,秀立于野草之群,与之为伍而不与之同容:它个性鲜明,身瘦细却挺直,一根直茎,无节、无叶、无棱,形如针,状如须,柔韧如钢,风摧不折,雨打不倒,色如翠玉,窈窕的身姿,彰显铮铮风骨。

乌拉草是稀有的珍宝,在茫茫的大草甸子上,乌拉草极为罕见,寻觅艰难,即使在它喜欢生长的塔草中也要仔细辨认,方可识得真面目。每年立秋后,老家人就开始张罗打乌拉草了,这个时节的草长的高,长的成实。打乌拉草不能用割,必须用手拔,刀割的草头易破裂,是不能用的废草,只有带根的乌拉草才耐用。

我小时候打乌拉草的本事。那是老爹的真传。我家打乌拉草与别人不同,节气选在中秋节后,老爹说这个节气的乌拉草成色更好、更耐穿,是质量上乘的好草。

每年一到中秋节,老爹就开始领着我去东大甸子打乌拉草了,临出发前,母亲让我带上中午吃的干粮和装满水的军用水壶。秋天的草甸子上,到处是打乌拉草的人,谁要是发现成片的乌拉草,四面八方的人都会蜂拥而至,抢着拔,很快就会拔光,那场面就像是战场,十分的壮观和热闹。

长大后,我独立去拔乌拉草了,有时约同学,有时与邻居家的孩子搭伴。那时家境贫寒,拔乌拉草没有手套可戴,全都是光着手拔,那是很苦很累的。乌拉草根深茎长,拔的时候很费力气,要把草的头部缠在手掌上,一扽一扽的用力拔,常常是根没有拔出来,草从中间断了,人就得摔个大腚墩,手经常被勒成一道道血口子,血染十指,钻心地疼痛。

打回来的乌拉草,晾晒和储存是很有讲究的,要选择通风处,不要见到阳光,一点点阴干,这样的草才会不腐烂、不变色、不变脆、保浆好,我家拔回采的乌拉草,老爹会精心地放到屋前菜园子里的小棚内,棚子上盖防雨,四面通风,阴干的快。我家的乌拉草,除了留够全家人过冬用的,多余的老妈就让我拿到集市上去卖。老妈在入冬前,把乌拉草打成十公分粗细的小捆,每次让我拿上十几捆去卖,每捆能卖上5角钱,收入也算很丰厚。母亲就把卖草的钱积攒起来,用在给我和弟弟交学杂费上。

老家冬天的黎明,屯子里响起的第一个声音不是鸡鸣。而是梆、梆、梆的木榔头捶打声,此时的家家户户开始忙碌着捶乌拉草。捶草也是有很多说道的,必须用木头工具,不能用铁的,硬磕硬会把草捶断,每户人家都有专门捶草的木榔头,捶时要垫上木板或木墩,也可直接在地面上捶打,先从乌拉草的根部开始,用木榔头一下一下均匀地捶,要把草捶的稀面软,用手搓起来软如棉花团,这样才算把草捶好了。

穿乌拉得学会蓄乌拉草,把捶好的草先放入乌拉里一小部分,把底铺均匀地铺平,再把打好包脚布的脚伸到乌拉里,围着脚边缠绕边往里续草,把脚蓄成个窝状,直到乌拉撑了起来,脚在里面感觉不松也不挤,有活动空间就可以了,然后用细皮带把乌拉勒紧系牢固。老家人把乌拉草视为神圣的宝物,是因为它可连续用,每隔几天把草从乌拉里掏出来,晚上放在炕头的席子下面烘一烘,第二天接着再用,乌拉草仍然不碎,连续可穿用一个月,柔软性、弹性、保暖性始终不变。

每个冬天的早晨,我躺在被窝里还没睁开眼睛,就听到了老爹在外屋捶打乌拉草的声音,草捶好了,老爹开始催促我和弟弟起炕,帮着蓄好乌拉。打好裹腿。我便穿着轻便、柔软、暖和、富有弹性的乌拉,去村前的小河上打冰尜、划爬犁:去雪野中追田鼠,去生产队的场院放夹子打家雀,玩耍了一天也不冻脚,乌拉里总是热乎乎的,我便在小伙伴们面前炫耀脚上的乌拉,心里美滋滋的,觉得很温暖、很幸福、很风光。

上了中学后,我告别了乌拉和乌拉草,但是那双穿过带铁掌子的牛皮乌拉,我像珍爱文物一样把它收藏了起来,因为收藏它就等于收藏了乌拉草,在我的心目中它的分量比现代时髦的亮皮鞋要重的多。随着岁月的流逝,那双乌拉有点变了形,但我仍然舍不得把它扔掉,而是用绸布包裹着放在了箱子里,每隔一段时间就翻腾出来看一看、摸一摸,睹物追昔,心中便会别有一番滋味。

近年几次回到老家,每次都要到东河套的大草甸子转一转、看一看,去寻觅童年的影子,去寻觅乌拉草。随着安邦河水变少、变瘦,河床变窄变浅,原来河套的草甸子已经消失了,寻觅不到昔日的沼泽地和塔头墩子了,寻觅不到乌拉草了。

我在失望和感叹中也会得以自慰,那是因为乌拉草常常在我的梦中显现,我还时常感觉到脚上穿的不是油亮的皮鞋,仍然是蓄满乌拉草的土乌拉,它给予我童年的温暖和幸福,已经深深地刻在了我的骨子里,我之所以能在生活的道路上顽强的走过那么多沟沟坎坎,坦然的对待工作上的挫折和失落,应该感谢乌拉草的磨砺,那段情缘一生也无法割舍,乌拉草啊!我心中的圣草,永恒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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