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谁的茶包

张国立

只要一男一女一起，彼此都会成为对方的茶包。当男女之间彼此成为负担，事情就会愈来愈难处理。

结婚以前，我是个热衷恋爱的家伙，为了追女人，可以天涯海角的一路追杀过去。

某年夏天，我那时最热衷的女孩去意大利的佛罗伦萨念书，相隔老远，我仔细算算“成本”—三个月电话费加上用快递寄去的礼物，还有七上八下的心情、见不到人的痛苦，于是我向自己预支后三个月的“成本”，干脆买了机票冲向佛罗伦萨。

我的这次单方面行动，并未告知对方，等我到了，电话接通，女孩除了惊喜之外，我想更是无奈吧。因为她在异地念书已经很辛苦，如今还来了个茶包(Trouble，即“麻烦”)—住在她分租的房间里，早上她除了忙着上学，还得帮我张罗早饭。中午原来她都和同学一起吃饭聊天，现在得赶回住处，免得有个男人饿死。又担心我不知如何打发时间，每晚都先替我做次日的行动计划。我是茶包，宇宙无敌超级大茶包。任何有一点点自尊心的男人，都受不了被女人当成宠物养在家里，因此我决定离开佛罗伦萨，去找回失落多日的自尊。说也奇怪，分手之后，我和女孩天天通电话，我听得出来她迫切想知道我去了什么地方。槽糕，她当我干妈当成习惯了，随时得提防我忘了换尿布？而每到一处新地方，新鲜感和好奇也使我总有说不完的话。绕了大半个地球，原来我依然靠着手机谈恋爱。在佛罗伦萨的女孩被我一路上用手机发动心理攻势，居然放弃学业到西西里来和我会合，还同意嫁给我——不，应该是我同意嫁给她吧。

结婚之后—上帝总是公平的—她也成了我的茶包。五月初的一个星期天，我们骑单车出去运动，由于人多，我和她被人群分散了。更巧的是，她的单车链条脱落，又根本不会修，抓起手机拼命打给我。而我那天没带手机。后来她坐出租车回家，打电话给天底下所有她认识的人，哭诉我如何在星期天下午抛弃她这个可怜的单车出故障的女人。你们一定要评评理，这叫抛弃吗？单车链条脱落值得可怜吗—什么，你们也骂我？

我深刻体会到，只要一男一女在一起，彼此都会成为对方的茶包。我一个朋友十年前意外身亡，他在美国念书时，女朋友放弃学业打工赚钱供他拿到博士学位。回国后两人结婚，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天下有这么好的事吗?我好几次听到他们夫妻为了点小事吵架时，这个嫂子一定会哭着说一句话：“当初是我自己放弃念书打工来供你！”现在回想，那是全世界最沉重的“茶包”，因为爱情上的付出是心甘情愿的，无法用付出来要求对方相对的回报。两人在一起必然有责任和负担，但能把负担想法子减轻点，我保证会更能透口气、更自在，也更能快乐些。像我现在就坐在家里一边写稿一边挨老婆的骂，她下半辈子大概都忘不了单车事件。我有两种选择：一、以后再也不带她去骑车，这样子我一个人骑会更快活。二、下星期逼着她再跟我去骑车，并且让她学会把单车的链条安装回齿轮上，更要让她发现骑自行车的乐趣。各位看客觉得哪个选择比较好？

编辑 赵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