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真的在乎制裁决议吗

张琏瑰

未来修国际政治史的学者肯定会对2009年4月格外垂青，不惜笔墨。因为这段时间围绕“朝鲜发射”有关各方展开的“行为艺术”，太具有国际政治标本意义了。

对于朝鲜的一系列举动，安理会五常任理事国及日本的代表，开始了长达10天的激烈辩论。辩论的细节外人不得而知，但通过10日间各方宣传性表态可知，辩论围绕这样三个问题展开。

第一，朝鲜发射的是卫星还是导弹？其实在目前情况下，这个问题根本就是无解。除非人们从天上找到这颗卫星，或是从太平洋底捞出什么。但当前情况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第二，朝鲜发射是否违反国际法或安理会决议？由于朝鲜究竟发射的是什么都没有搞清，这个问题基本上没有讨论的基础。主张“不违反”的一方，其主要依据是朝鲜关于“光明星2号”的自说自话，手上并没有客观证据。主张“违反”的一方，其依据同样是抽象的法律概念和推论，即使他们握有具体的物证和数据，出于军事技术保密考虑，他们也不会公布于世。第三，要不要通过对朝鲜进行新制裁的决议？主张通过这样一个决议的一方认为，不如此就不能给朝鲜以足够的压力和警告，显示国际社会的反核扩散决心，阻止它下一步的导弹发射和核试验。反对通过这样一个决议的一方认为，这会激怒朝鲜，葬送六方会谈，不利于东亚和平与稳定。其实，外交官们忘记了，朝鲜从来就不曾把这类“决议”放在眼里，无论搞个什么“作品”，朝鲜都遵照自己的需要“按既定方针办”。

以外交官们的高智商而言，他们对朝鲜将有何举动是了然于心的。但为什么还要花费那么多时间去辩论呢？利益博弈使然。多年来，虽然大家都高调主张维护朝鲜半岛无核化，但都没有多大心思把它落到切实有效的行动上。一些美国人认为，在朝鲜远程导弹技术成熟之前，朝鲜的核武器不对美国构成威胁，它只是讹诈周边国家的单刃剑，足可利用。而中国和俄罗斯的一些人则认为，朝鲜核武器是针对美国的，足可以用之增加自己的外交牌。因此尽管朝核危机持续多年，有关大国都没有为朝鲜核计划划出物理的和时间的红线，也没有认真采取切实有效的行动阻止朝鲜的核扩散。只有日本和韩国李明博政府嗅出了点门道，开始把朝鲜弃核进程放在第一位。

朝鲜方面是何等聪明，他们早就洞察一切。因此他们巧妙周旋，争取时间，利用大国矛盾，构筑掩体，大步推进核计划，终于成为“堂堂核国家”。

朝鲜宣布退出六方会谈，完全是意料中的事。长期以来朝鲜一直认为朝鲜核问题是朝美间的事，其他四方介入是第三者插足。只是在萨达姆被美军推翻以后朝鲜担心成为美国的下一个目标，才勉强同意美国坚持的多边会谈。人们可能还记得，2003年8月第一次六方会谈后朝鲜公开宣布“六方会谈有百弊而无一利”。后来在六方会谈中朝鲜始终致力于六方会谈双轨制，即重要问题朝美双边谈判决定，然后交六方会谈去执行。后来有人提出六方会谈“一揽子解决朝鲜半岛问题”而不局限于核问题时，朝鲜看到了商机。于是，朝鲜便为六方会谈设定二项利益指标，一是通过六方会谈进退周旋，为朝鲜核计划赢得时间；二是通过有限让步谋求实际利益。二项利益指标朝鲜都圆满实现。通过6年的六方会谈，朝鲜从无核国家变成了有核国家，并至少获得了80万吨重油“补偿”，鱼和熊掌业已兼得。看样子，日本名下的20万吨重油到手已无望，故六方会谈对朝鲜来说“可以结束了”。

2006年10月朝鲜进行的核试验，终究是对有关各方“维护朝鲜半岛无核化”主张的正面挑战，朝鲜面临着遭到武力制裁的危险。为此它通过巧妙外交消除了安理会1718号决议中武力制裁的内容，随后回到六方会谈，通过有限让步使六方会谈产生二个共同文件，运用外交钓鱼的办法赢得2年多的时间和物质利益，安全渡过了核试验后的安全危险期。如今，朝鲜认为美国对其进行外科手术式打击可能性已不存在，它可以大踏步继续推进其核计划了。其主要任务是两项，一是核武小型化，二是提高核武投掷能力。而六方会谈及其协议已有碍于此两项工作的开展，故借安理会发布“主席声明”的机会，排除障碍。可以设想，年内朝鲜有可能进行新的导弹试射，今后2年内将有可能进行一次新的核试验。这就是“朝鲜半岛无核化”遭到破坏以后出现的必然现象。尽管如此，为了朝鲜的核心利益，在条件成熟的情况下，朝鲜还是会回到六方会谈的谈判桌前的。▲（作者是中共中央党校国际战略研究所教授。本文英文版刊登在《中国新闻周刊》英文版第十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