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

2009-04-20 06:28
中国新闻周刊 2009年13期
关键词:所长

黑夜里的童心

我相信童心有天真无邪的一面,也有黑暗邪恶的一面。

有时不敢回顾童年的灰暗地带。那心常常在忧惧之中,怕黑怕鬼怕考试怕老师怕陌生人,人与人的争吵令我发抖,疯子也可怕,打雷更可怕,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惧怕,连呼吸都觉得痛苦。不需要有什么事发生,也许孩子最懂得存在本质的痛苦,无聊且无意义地存活,只是他们不会诉说。

我常常跟一群同伴漫无目的地在田野中游走,假装在寻找什么,有时找到一些野生果子,兴奋地像挖到宝,有时是一枚汽水瓶盖,有时是一段星星草,有时运气好捡到一颗玻璃珠, 稀奇地争睹,最后的仪式,是把所有东西埋成一个冢,然后再一起捣毁。操场那头有许多被吊死的猫,我们远远朝着它们丢石头,不敢走近。

孩子寻找朋友是最势利的,漂亮的找漂亮的,有钱的找有钱的,成绩好的只跟成绩好的一起。老师制定“连坐法”,让成绩好的跟成绩差的坐在一起,义务替他们补习,如对方考不好,成绩好的要挨鞭子。

于是就有种种报复行为。有一个手臂都是金毛的小女生,每学期都是最后一名,几乎每个人都去拔她的臂毛,她趴在桌上哭,几个人还围着她拼命拔。

跟我坐在一起的女生长得很丑,脸上老挂着痴呆的神情,怎么教都没反应,害我常被老师打。有一天她的手掌被铁钉插进,包着纱布的手肿得像一个香瓜,她在课堂上呻吟,我觉得厌烦极了,希望她马上消失。

没过多久,女孩得破伤风被误诊,竟然死了。老师在课堂上宣布这消息的时候,还有人在嬉笑打闹。童心最无情。

她真的消失了,我身边的位置悬空,她的灵魂似乎还在我身边飘荡。老师再也找不到打我的理由,但我觉得罪孽深重,她死于我的诅咒,我是杀人凶手。

班上有同学的钱被偷了,老师说自己有读心术,一个一个看我们脸上的表情。看到我时,我全身盗汗,脸上露出惊慌之色,几乎真的以为自己是小偷,老师严峻的脸色看来已将我定罪。

所幸老师并没揪出我。也许其他的小孩跟我差不多,也以为自己就是小偷。

童年不是那么值得留恋的。为什么常有人说童年是美丽的、无忧无虑的呢?

只有少数的时刻,在孤独的怔忡中,心静得能听见风声雨声花落声,生命美得让人想哭,而那也不属童心,而是天心。

谁说人要常葆童心呢?应是常葆天心。

文/洪玲

刘所长的份子钱

话说这天,沛县吕公乔迁大喜,在城里的五星级酒馆大办酒席。熟悉的不熟悉的,只要县上有点头脸的,都来了。吕公是外来户,刚从山东的单县来这里避难。这就奇了怪了,一个避难的家伙,哪来那么多人给他撑场面呢?

各位有所不知,原来这吕公祖上也曾经阔过,是齐国始祖吕尚后人,因此与现任沛县县长是世交,这就明白了吧。

刘邦在泗水干了多年的派出所所长,想往城里调,所以也来了。他也许是包了一百两百块钱过来的,也许根本就没打算递红包。刘所长在泗水那里,随便到哪家店子,从来没有埋过单的,吃了喝了,有些还给土特产,给保护费;有些呢,挂账在那里,最后打个白条,冲销了——刘所长后来当了皇帝,店家的账还在那里挂着,“春采了俺桑,冬借了俺粟,零支了米麦无重数”,都是“明标着册历,现放着文书”的。

这县城可不是他乡下,但刘所长就是刘所长,他站在酒店门口,大喊一声:吕公,我送一万贺礼!(这里插个话,这一万,可不是委内瑞拉的票子,刘所长一年的工资,也不过一两千。)一听到这话,吕公喜得大跌,用司马迁的话说是“大惊,起迎”,忙把刘所长往里请。

这可让萧何犯难了。萧何这时节是县长秘书,被抽调到这吕公酒宴工作组,负责来宾登记。刘所长说贺钱一万,纯粹白条,其他人不知道刘所长怎么样,他萧何哪能不知道?这一万,怎么记账?记了,又没有,那不是说他萧秘书贪污吗?萧何也就不管兄弟不兄弟,当面把刘所长的底给揭了:吕大人啊,你可别信这个刘三,他袋里可是一分钱也没有的,他说大话说习惯了的!(“贺钱万,实不持一钱。”)

如果我没有看到司马迁的下文,我真不知道这尴尬场面如何化解。后来这情节是这么发展下去的:吕公把萧秘书撇在一边,连忙拉着刘所长的手,往最尊贵的席位上拉,连连夸奖:高手,高手啊,刘所长真是忽悠的高手啊,前途无量,绝对是当大官的料!

这是个怪逻辑——你知道,官场里是有许多怪逻辑的——没一分钱敢说有一万元,怎么就前途无量了呢?这么说吧,亩产一百斤,敢说亩产百万斤,不就放了卫星,上了大报,当了大官吗?所以,吕公凭刘所长这一句话,不但让他上了贵宾席,而且还把他的女儿吕雉小姐嫁给了刘所长。兄弟,那时候的吕小姐是个20来岁的黄花闺女,刘所长可是个40多岁了的二锅头啊。

看过高祖本纪的,可能都会骂我在乱编历史。事实上,司马迁说的是,吕公跑出来接这个持一万贺礼的客,一下子惊呆了:这人的相貌贵不可言啊!(“高祖为人,隆准而龙颜,美须髯。”)看来吕公是这么想的:你当领导,我当领导他爹。

可是,你信吗?相貌出官,那是迷信学的范畴,而数字出官可是社会学的原理。看他敢在GDP后面加多少个零,这么相人,比看外貌相人,我觉得靠谱多了啊。

文/刘诚龙

人不如衣

有个90后的孩子为参加公司实习生拓展活动而去名牌运动店置备了全套运动行头,耗资近四位数,抵得上他一个月的实习工资了。我不由少见多怪起来:“拓展呢,摸爬滚打,穿这么一身新,不可惜吗?”谁知那孩子跟我滔滔不绝起运动衣的快干面料、运动鞋的减震科技……总之结论就一个字:“值!”

想起我那物资贫乏的童年,难得穿一件新衣,还要被老妈哄着骗着套上两只土气的袖套,好不容易外婆做了件花棉袄,老妈却得寸进尺要外婆用边角布料多做一件棉袄罩衫。前两天我去童装店,每一款每一色的童装都标明零到三个月、三到六个月、两至三岁??我小时候呢,我妈带我买鞋子永远都是买大一码,一直要穿到脚趾顶在鞋尖呼之欲出的程度,才会换更大一码。自然,买鞋的时候免不了埋怨:“给你吃什么了,长这么快!”长不快愁人,长太快愁衣,那时做妈的心情还真纠结。

时代不同了,做母亲的教育观念也有了本质改变。以前我们的老妈都教导我们艰苦朴素,现在轮到我们这辈人纷纷做妈了,穿衣教育变成了审美教育,就是要让孩子尤其是女孩子从小穿金戴银,像小公主似的,以后才能变成时尚嗅觉灵敏的混搭高手,眼界才会高,才不会像她们老妈一样,被她们老爸一罐护手霜就骗到手了。

对待服装的姿态完全是要靠打小开始培养的。长大后你有钱了,跑到巴黎香榭丽舍大街对着橱窗里的高档成衣能够保持一颗欣赏而不卑微的心,那便是教养的成功。有朋友形容去巴黎血拼的心情,用“悲壮”二字来形容,我相信她的钱包的确比一般人鼓一些,内心气质却和我透着一般的弄堂味。

章子怡第一次走红地毯,总觉得背后有很多保镖在跟着,作为新人,她很客气地婉拒:“我不用保镖啦!”主办方只能尴尬地表示,那些保镖不是保护章小姐,而是保护章小姐身上穿戴的上百万的珠宝。我不由想起莫泊桑的《项链》,从而思考起了“是人穿衣服,还是衣服穿人”的哲学命题??

想起童年时玩烟花将小皮夹克烫出一个洞被母亲往死里打的不愉快经历,我发誓,以后我的孩子在学油画的时候,将基本款涂成迷彩服,我非但不会责备他,还会表扬他的艺术创造力。

宝玉的孔雀裘破了一洞,怕王夫人责怪,还要晴雯连夜缝补,尽管是富贵人家,旧社会还是露了短。我们这一代人再不会为了一件衣服让孩子提心吊胆。可是那天有个朋友说他儿子把他的新车开去学校招摇,不小心蹭了几道划痕,尽管他心里默念无数遍:“车蹭坏了没事,人安全就好。”可仍是捏着拳头,将儿子杀了剐了的念头一再闪现——虽然人的地位不断上升,终于超过了衣服,可短时间内,超车还是有一点难度的。

文/上上签

收集癖

幼儿园的时候,心仪的男孩到家里玩,我总大方地把收藏的心爱玩意儿——贝壳、磨砂小玻璃、巧克力糖纸全拿出来向他展示,那欢快劲儿就跟女明星要结婚了跟人秀豪华钻戒似的。

长大点了,又开始收集电话卡、商标、邮票,开展全家总动员,有了相关物品一律上缴归我,可惜家族不大资源不够丰富。看人家萨科齐,一说晚上懒得聚众K歌了开始集邮,第二天全世界就都知道了。英国女王啦,施瓦辛格啦,争着抢着给他送名贵邮票。可不像咱普通人,自打“集邮女星”出现,这么点相对高雅的爱好也都不好意思提起了——就跟“艳照门”之后找工作面试的都不敢说自己爱好摄影一样。

大收藏家收集明星,四大天王的经典纪念张都能整到三缺一,其他的更不在话下。比如,可以收集12星座,拍个《爱情呼叫转移》或者《爱情左灯右行》,很陈很冠希的就可以出一本《世界是被我躺平的》??

那天翻箱倒柜,发现从前收集的各种邮票、徽章、纪念币、古币??不由得感叹,要是咱的宝贝能按拍卖会上的价儿卖了,那扫扫犄角旮旯老鼠洞里,也能去冰岛买个经济适用房了。

可惜,咱的东西进不了佳士得,就算从佳士得拿的东西搁自己手里也就像地摊上十块钱两件那种。不知拍卖会上脑子一热举了牌的人回家睡得着觉不,买到的东西价值说不准,拿出去的可都是真金白银哪。就这一点,收藏不如捡破烂好,都是收集东西,后者没有风险,入市无需谨慎,老少咸宜,而且不用政府操心。

捡破烂的地位现在似乎得到了极大提高,在电影里也都成了主角。朋友推荐《机器人瓦利》,说是“奥斯卡上打败了《功夫熊猫》的片子,一定有过人之处”。我一看,真的,瓦利是捡破烂的,熊猫阿宝是卖面条的,卖面条哪有捡破烂好玩啊?就是后面拯救地球的部分太多余,要是全都讲怎么从垃圾堆里找东西就perfect了。

瓦利把女机器人伊芙带到他家,给她看自己处理垃圾时收集的好玩意儿——魔方、电灯泡、录影带——哈,我当年就是怀着这么一种朴素的恋慕来取悦男生的。喜欢你,才舍得用自己的宝贝来讨你欢心呐。

谁说捡破烂的不能用自己的勤劳、智慧与情趣打动都市女白领——有点爱好、对生活有着热爱,捡破烂都能捡出花儿来,公主也难以抗拒呢。

给放错位置的资源一个重生的机会,这事业是神奇和神圣的。《高兴》里面的郭涛不就靠废品堆里那些材料硬生生造出一架飞机飞上了西安的天空么?还顺带着收获了按摩小姐孟夷纯,爱情与梦想兼得——有点这么酷的爱好是多么有必要啊。

文/闫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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