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珅与珍珠

段 扬

和坤这个中国历史上最大的贪官，是一个与珍珠有着特殊关系的男人，他食珠养生、私藏大珠以及为珍珠获罪、因珍珠遗祸儿孙的故事，既新奇有趣，又能激发我们思考一些人生问题。

在和坤所贪恋的金银财宝中，他偏爱珍珠，因为珍珠不但能像其他宝物那样满足他对财富的占有欲，还具有其他宝物不具备的特殊功能——满足他对健康的欲望。

作为乾隆皇帝的头号宠臣，和坤同时兼任着军机大臣、吏部尚书、兵部尚书、户部尚书、内务府大臣、文华殿大学士等数十个要职，虽说权倾朝野，无比显赫，却也政务繁忙，劳心劳身。没有强健的体魄和过人的精力，绝对不可能胜任如此繁多的政务并且坚持长久。和坤利用他所掌握的中医学知识，找到了一个能让自己长期保持强健体魄和旺盛精力的最佳方法一长年累月地服食珍珠粉。

据文献记载，和坤每天早晨起来，是用珍珠粉当饭食的。这样的说法显然有夸张成分。因为过量服食珍珠粉，非但无益于健康，反而对身体有害。适量服食珍珠粉，才具有强身健体、充沛精力和延年益寿的功效。养生有术的和坤每天早晨坚持服食珍珠粉，肯定是适量的，不至于多到以珍珠粉当饭食。

长期服食珍珠粉所产生的神奇功效，和坤曾经亲口向他的亲信们夸耀过：“服珠心窍灵明，过目即记，虽一日之内诸务纷沓，而胸中了了，不会遗忘。虽百手登记，不能如是也。”

现代医学对珍珠的研究表明，珍珠粉具有增强心脏功能、增强机体免疫力、增强记忆力等神奇功效，是中老年人保健养生、延年益寿最理想的特效中药之一。

那时的和珅已经懂得，海水珍珠的药用功效远远胜过淡水珍珠，因此他每天早晨服食的珍珠粉，全部是产自合浦的优质海水珍珠南珠来研磨的，发了黄的珍珠，已经失去了光泽的珍珠，穿过孔的珍珠，和坤都不用，他认为这样的珍珠是珍珠中的下品，即使用了，也没有多少功效。

乾隆年间，南珠的价格相当昂贵。因为历代封建王朝过量捕捞，南珠资源已基本枯竭，要想得到产自合浦的正宗南珠，已经不易。乾隆十七年(1752)至十九年(1754)，乾隆皇帝曾经三次下诏，命廉州府的官员组织人力物力，下海采撷南珠。三次采珠共花费了七千多两白银和无数人力，仅采撷到大大小小的南珠七八两(十六两一斤的老秤)，重一分的南珠仅有五六颗，重七八厘的南珠仅有七八颗，其余全是些细小如粟米的珍珠，总价值远远抵不上下海采珠所耗费的银两。物以稀为贵，产自合浦的南珠便成了只有达官贵人和富商巨贾才敢问津的天价物品。一颗重四分的上品南珠，在珠市上卖价高达千金，一颗重五分的上品南珠，卖价高达二千金。

那些渴望巴结和珅升官发财的人都知道，权倾朝野的和中堂每天要服食上品南珠研磨的珍珠粉以养生，对上品南珠的需求量大，于是想方设法地购买南珠，削尖脑袋地向和坤行贿。也有头脑灵光的珠宝商人长途贩运南珠到京城，专门出售给那些善于投机钻营的官员以牟取暴利，导致南珠价格飞涨。清末文人笔记《新世说》的“汰侈”篇里，就记载着这样一则故事：乾隆年间，江苏吴县有一个叫石还梅的人，以贩卖珍珠为业，他的怀里，总是揣着一个用锦绣层层包裹着的小匣子，里边装着用铜箔封着的丸子，剖开丸子，便能看到封在丸子里的大珍珠，重的每颗价值二万金，稍轻的每颗价值一万金，最轻的每颗价值八千金。即便价格如此昂贵，士大夫们依然争相购买，唯恐买不到手。有人询问这些士大夫，花如此高的价钱买珍珠来做什么，他们回答说：“献给和中堂。”

全国的贪官污吏都在投最大的贪官和坤所好，竞相献珍珠给和坤，和珅家中当然也就不缺珍珠了。和坤虽然服食珍珠非上品南珠不用，但也舍不得把那些价值连城的硕大珍珠研磨成珍珠粉来吃掉，而是把它们当成宝贝珍藏起来。

嗜宝如命的和坤一旦遇到奇珍异宝，便要不择手段地收入囊中。有一年，出任安南总督的封疆大吏孙士毅万里迢迢地返回京城述职，黎明时分，来到紫禁城的宫门外，等待乾隆皇帝召见，正好遇见前来上早朝的和珅。和坤远远看见孙士毅手中托着一个紫檀木做的小匣子，便走过来问孙士毅：“孙大人从安南归来，必大有所获，手中所托何物啊?”孙士毅答道：“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鼻烟壶罢了。”和坤说：“哦，能否让和某开开眼界?”孙士毅极不情愿地打开小匣子，从中取出一只小小的鼻烟壶递给和坤。和坤接过一看，顿时两眼放光。这可不是一般的鼻烟壶啊，是一只用一颗状若鸽子蛋的硕大南海珠精心雕琢而成的鼻烟壶，晶莹润泽，玲珑剔透，精美异常。孙士毅为官的安南，也就是现在的越南，到安南赴任，必须经过南珠之乡合浦，孙士毅多半是在途经合浦时寻觅到这件宝物的。和坤虽然拥有不少上品珍珠，但还没有见过如此稀罕的珍珠工艺品，顿时赞不绝口，厚着脸皮对孙士毅说：“孙大人哪，能否将这小玩艺儿相赠?”孙士毅为难地说：“和中堂喜欢，本应相赠。但这只珍珠鼻烟壶是小人远道带来进献给皇上的，昨天已经奏明了皇上，一会儿见了皇上就要进献。还望和中堂见谅。”和坤极不情愿地把珍珠鼻烟壶还给了孙士毅，不露声色说：“和某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孙大人不必介意。”孙士毅以为这件事情就算过去了，也没放在心上。不料几天后，他为了办理公务来到军机处，看见军机处的首席大臣和坤正在低头赏玩一个小物件。和珅抬头看见了孙士毅，招手让他过去，把正在赏玩着的小物件递给他，皮笑肉不笑地说：“孙大人哪，我昨天也得了一只珍珠鼻烟壶，你拿去看看，和你那个相比，谁的漂亮些?”孙士毅接过来一看，大吃一惊：“这不就是小人进献给皇上那只珍珠鼻烟壶吗?”和坤说：“没错，这就是孙大人进献给皇上的那只珍珠鼻烟壶。皇上说了，孙士毅送的什么破玩意儿啊，搁宫里丢人。就把它赏给我了。”孙士毅听了，心中惶惑不安，后来托宫中的关系人打听，根本没有乾隆皇帝将他进献的珍珠鼻烟壶赏给和坤这件事情。他这才明白，和珅兼任着内务府大臣，掌管着皇宫内的各种财物，看到有什么好东西，就擅自携出宫来，据为已有。虽说胆大包天，却从来没有被追究过。这件事情在官场中一传开，官员们都知道了和珅的厉害，许多封疆大吏不敢得罪和珅，从四面八方收罗到奇珍异宝要进京上贡，就先让和坤挑选，剩下的再进献给乾隆皇帝。

乾隆皇帝在位时，曾经有不少正直的官吏弹劾过和坤，但都没能将他扳倒，反遭和坤算计。乾隆皇帝死后，和珅的保护伞没了，深恨和坤的嘉庆皇帝便以突然袭击的方式逮捕了和珅，并迅速派人去查抄他的家。抄家的结果，让嘉庆皇帝大吃一惊，和珅在当政的25年时间里，竟然聚敛了数额高达11亿两白银的家财，相当于大清王朝15年的财政总收入。嘉庆皇帝又大为惊喜，因为扳倒了和珅，他在一夜之间便成了大清开国以来最富有的皇帝了。清朝历史上有名的民间谚语“和坤跌倒，嘉庆吃饱”，就是这么来的。

从和珅家中抄出的金元宝、玉如意、古铜鼎、珊瑚树等各种奇珍异宝我们姑且不说，只说珍珠一项，清宫档案中，有一份《查抄和坤家产清单》，我们可以从这份清单上看到有关珍珠的记载。从和坤家中抄出的上品珍珠计有：大东珠六十余颗(每颗重二两)、珍珠手串二百三十六串(每串十八颗)、珍珠素珠十一盘、东珠朝珠一盘。

重达二两的东珠，那可是世所罕见的珍宝啊，就是当朝皇帝朝冠顶上所镶的东珠，也没有那么大。在当时，如此硕大的东珠，每颗售价高达二三百万两白银。

嘉庆皇帝给和珅定了20条大罪，公布于天下，每条大罪都大到足以抄家问斩。其中与珍珠有关的大罪有两条，原文抄录如下：家中所藏珍宝，内有珍珠手串二百余串，较宫中多至数倍，并有大珠大于御用冠顶，大罪十五。伊家人刘全，不过下贱家奴，而查抄家产，竟至二十余万，并有大珠及珍珠手串。若非纵令需索，何得如此丰饶!大罪二十。

和坤自知性命难保，绝望地在刑部大牢中做诗一首：“夜色明如许，嗟余困不伸，百年原是梦，卅载枉劳神，室暗难挨暮，墙高不见春，余生料无几，空负九重仁。”表达了自己悲哀凄惶的心情。

和坤被捕的第13天，也就是乾隆皇帝去世后的第15天，嘉庆皇帝便传旨，赐和坤这个史无前例的大贪官自缢。两个太监来到刑部大牢，一个太监手捧圣旨，一个太监捧着一条三丈长的白练。圣旨宣读过后，太监将白练递给了和坤。和珅面如死灰地接过白练，在房梁上结了一个扣，将脑袋钻进扣中之前，又做诗一首：“五十年来梦幻真，今朝撒手撇红尘；他日睢口安澜日，记取香烟是后身。”刑部官员将和坤的绝命诗呈报给嘉庆皇帝，嘉庆皇帝阅过之后，在诗稿上用朱笔批道：“有小才，未闻君子之大道也!”

(广西北海市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