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洪语录

周　锐

中午吃饭时，方果子看见大队辅导员洪老师走进学生餐厅。

洪老师的表情老是凶巴巴的，但他却是全校最受学生欢迎的老师之一。洪老师受欢迎并非因为他是帅哥，他已经快五十岁了，而且比较胖，每次大队活动他不得不戴红领巾时总是显得有些滑稽，红领巾的两只角很难在他的肥脖子上打成结。洪老师是因为经常说错话才被大家喜欢的。他一进学生餐厅，就有无数的同学招呼他，全叫他“老洪”。洪老师并不喜欢学生这样叫他。

这时有个男生迎面发问：“老洪，你吃过了吗？”

老洪瞪了对方一眼，说：“洪老师吃过了！”

那学生又问：“你是在麦当劳吃的肯德基，还是在肯德基吃的麦当劳？”

全场爆笑。

原来，老洪有一次说到他在街上看见一位同学，“正在麦当劳吃肯德鸡（基）”，从此，这句话成为他的经典段子。

老洪没空理睬学生的挑衅，他把钟亦豪叫了过去。

吴佳娜问方果子：“老洪找钟亦豪，能有什么事呢？”

方果子想了想，猜测道：“是校园网的事吧。钟亦豪是校园网的记者，老洪是管校园网的。”

钟亦豪很快就回来了。

他说：“为了使校园网更有吸引力，校长找老洪，老洪就来找我们了。想要大家出出主意，弄点新鲜名堂。”

吴佳娜便说：“可以放一些‘脑筋急转弯在上面，答对了有奖。”

瓜哥问：“奖什么？”

吴佳娜说：“最好答对的分数能加在考试分数上。”

钟亦豪说：“你这脑筋真会转弯啊，但总得靠点谱。”

大家期待的目光转向方果子。

方果子不慌不忙地说：“有个经常口误的体育节目解说员，被网友搜集了语录。我们要是编个‘老洪语录，还怕没有点击率？”

大家听了，齐声叫绝。

方果子叫钟亦豪找来纸笔，准备记录。

吴佳娜先提一条：“有一次老洪说：‘同学们不要在走廊上乱吃瓜果皮核。”

鲍倩接着回忆道：“老洪还说过：‘看你们这头发弄的，男生不像女生，女生不像男生。”

于是七嘴八舌，精彩纷呈——

“他把‘真相大白说成‘大象真白。”

“他说：‘有的同学上课不学习，看哈利·波特写的书。”

“他说：‘到2050年，每四个老年人中就有一个老年人。”

方果子说：“有一次老洪指着自己的脑袋对范老师说：‘我这个头只要3块钱。老洪本来的意思是说他这次理发很便宜。”

第二天中午，学生餐厅。

今天的饭菜并不特别可口，特别可口的是——老洪语录。

但餐厅里的人声鼎沸一下子戛然而止。

老洪来了。

没有人再敢问他“吃过了吗”。

他疾如暴风地走到钟亦豪身边，神色严厉：“你们昨天弄的那什么玩意儿，校长很不满意，要你们赶快撤掉！”

钟亦豪小心翼翼地问：“校长不满意，那老洪你满不满意？”

老洪吼道：“我满意有什么用？校长说了算！”

方果子跟钟亦豪交换一下眼色——看来老洪本人还没看到老洪语录。

第三天，老洪语录已从校园网删除，但学生们的佐餐话题仍然是老洪语录。

这时，有个陌生人在餐厅门口探头探脑。陌生人见已被注意，便走过来自我介绍道：“我是报社的记者。”

方果子心里一动，问那人：“你是不是来采访关于老洪语录的事？”

记者说：“是啊，网上流传得挺火的。我已经采访过校长了，想再来找学生聊聊。你们叫洪老师‘老洪，这是不是表示他没法得到学生的尊重？”

方果子想了想，说：“我们叫他‘老洪，确实有不尊重的意思，但也有喜欢他的意思。”

“喜欢？”

旁边的吴佳娜插嘴道：“他虽然看起来很凶，但凶得挺可爱。”

方果子问记者：“你采访了校长，有没有采访老洪本人？”

记者遗憾道：“校长说洪老师出去开会了。”

“咦？”钟亦豪觉得奇怪，“刚才我还在操场上遇见老洪，他还对我说‘其实你不懂我的心呢。”

记者点点头：“我明白了，这是校长故意不让我接触老洪。校长对老洪语录的态度是引以为耻的，觉得这种语录的流传有损学校的名誉。”

“才不是呢，”鲍倩不以为然，“我表妹看了老洪语录，很羡慕我，说‘你们学校有这么好玩的老师啊，她还想转到我们学校来呢。”

方果子对记者说：“放心，我们帮你找到老洪。”

又过了两天。

瓜哥在餐厅里发布一条惊人消息：“老洪调走了！”

大家全都不作声了。

方果子说：“那么，是我们把老洪赶走了？”

“是啊，”钟亦豪也悔之莫及，“我们编了老洪语录，网上转载，招来了记者，我们还帮记者找到了老洪，使他有机会说了一些校长不愿意听到的话……”

吴佳娜提议：“我们一起想办法，把老洪调回来。”

于是，这个学校几乎所有的学生都动员起来，为调回老洪使用各自的关系链。

终于，有一天早晨，刚刚迈出家门的教育局长被一位负责小区打扫的清洁工大妈拦住。

大妈掏出一条红领巾递给局长，说：“我弟弟的邻居的外甥，他们学校有个老洪调走了。这是老洪留下的红领巾，我弟弟的邻居的外甥托我把这条红领巾再托您转给老洪，这上面写满了孩子们的名字，他们盼着老洪回去。”

这主意是方果子出的。尽管他嘱咐同学们把自己的名字写得小点再小点，全校还是有大部分学生遗憾地没能在红领巾上写上名字。

这位清洁工大妈和她带去的红领巾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第二天早上，老洪居然真的戴着这条写满名字的红领巾回来上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