挥之不云的记忆

2009-05-28 09:53钟智红
中学生天地(A版) 2009年12期
关键词:步子调焦带我去

钟智红

我们坐在绍兴的乌篷船上,沿着水路走。视野里是纵横的古柳,长长的枝丫,垂在澄净的湖面。父亲盘腿坐在船头,用手整了整那顶从路边摊上买来的白色鸭舌帽,然后问我,这样好不好。我点头,很好很好,我们就在这里拍。

我按动手里的相机,听到它自动调焦之后的叮叮声音,为正在老去的他,拍下一张照片。

回去的路上,他背对着我说,怎么样,比你整天待在家里要好得多吧?

我打趣说,还指望着你带我去美国、日本迪斯尼呢!

他忽然回过头来,眼神复杂地看了我好一会儿,然后说,可能要等你以后带我去了。

真正开始懂他,是在我10岁那年。

他骑摩托车送我上学,和往常一样。我坐在他的身后,靠着他的后背催他:“快点,我要迟到了。”他加大油门,转眼已到了学校门口的快餐店前。

忽然转角蹿出一辆自行车,直逼视线。他来不及调转车头,只能紧握刹车,双脚拼命支在地上。然后,世界仿佛轰然坍塌,眼前是一片漆黑。我从地上爬起来,掸去裤子上的灰尘,什么事也没有。当我抬头,看到狼藉的一幕:

自行车和摩托车都倒在了地上,轮子都还在不甘心地打着转转。地上散落着书、伞,一片混乱。我看到血从他的右脚开始漫延。

那一刻,我觉得他像极了一个受伤而又无助的孩子,一种叫“心痛”的东西填满了我的胸腔,我一下子扑到他身上号啕大哭。

他小心地推开我,不让我沾上血迹,再转身缓缓地扶起车子,回过头来冲我喊,去去去,上学去,要迟到了晓得不。末了,他又补上一句,这个事不用你管,又没啥大事。

上中学以后,开始有晚自修,每天早上6点半出门晚上8点半回家的我变成了他口中的“大忙人”。

他坚持每天来接我,即使工作了一天后有十二分的疲惫。每天等在昏暗的路口,看着我从学校出来走到他身边,然后接过我手中的书包。

我们并排走着,初冬的天气,寒意侵骨,我不由加快了脚步。走出几十米之后,我忽然停了下来,回头看到落在很后面的他。他竟然跟不上我的脚步?

不是这样的,明明不是这样的。

小时候跟他一起走,他的步子大,我的步子小,每一次我都是慌乱仓促地小跑着想跟上他,往往走一段,我就落下一大截,然后他会停下,等我跑上去。

忽然有了想哭的冲动。

他看出了我的异样,笑着解释说,你大了,我老了,跟不上了。

电话打来的时候,我正趴在书桌上呼呼大睡。

迷迷糊糊中,只听到妈妈慌慌张张地说什么“腰闪了”“送医院了”“动手术”之类的话。我一个劲儿地应“哦哦哦,我知道了”,挂了电话。在原地呆站了几秒后,又恍然醒悟过来,抓起电话再打回去,发疯似的大喊:“他怎么啦?”

他病了,缠扰他多年的腰疾,终于找准了一个时间,像沉默多年的火山般爆发了。他住进了医院。

那天,我打电话给他,电话通了,我听到那头清晰的倒水声,有人在说话,还有电视的声音。他问我月考考得如何,我说还好这次进年级前十了,他“嗯”了一下说,你已经初三了,要抓紧,其他事少管。他说家里就我一个人,晚上要关好门和窗早点睡,不要熬夜看书。他说他只是动个小手术,很快就回来。

我看不见电话另一头的他,却觉得他离我很近,好像就在对面絮叨着。他的样子,他说话时的每一个表情,我仿佛都能看见。

总有一天,我会背上行囊离他远去,那些曾经以为刻骨铭心的往事,也会像在时间中涌动的一段段光波慢慢消散,更多值得铭记的故事将它掩盖。

趁现在我还在他身边,趁我有这分冲动,写下这段我和他挥之不去的故事,永远存于日记中。

回头一看,他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是《闯关东》,他喜爱的抗日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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