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红墙”里的演出

2009-05-31 05:20
传奇·传记文学选刊 2009年5期
关键词:马季侯宝林红墙

马 季

1958年开始的五六年间,每逢周三、周六,中南海都为中央领导同志举行舞会,期间一般还伴有文艺演出。作为说唱团的相声演员,马季随侯宝林、郭启儒、刘宝瑞、郭全宝等老师进中南海演出过很多场,这些演出给马季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毛主席说:“还是下去好!”

在中南海演出,毛主席或周总理的秘书事先都会跟我们交代,你们不要演平时公演的节目,你们演出的目的就是要他们得到很好的休息、放松。因此,我们准备的都是传统的段子,真正幽默的作品。

毛主席的秘书就曾对我说,主席最喜欢你的《装小嘴》,有时你不去,他还让我们放录音给他听。毛主席喜欢的段子还有《拔牙》,侯宝林、刘宝瑞、常宝华和我都给主席说过。有一次,我和常宝霆进中南海演出,他问演什么节目好,我建议他演《拔牙》,主席听过不同版本的《拔牙》,但仍然很喜欢。

有一次,在人民大会堂演出,毛主席、周总理等都出席。当时我正与说唱团的河南坠子演员谈恋爱,她上台演唱了传统段子《偷杏》,讲一个姑娘想摘树上的杏子吃,但伸手够不到,于是脱下绣花鞋扔上树,正扣在树上一只鸟的头上,鸟儿心想:这是谁给我扣的帽子!幽默风趣。领导们听后很高兴,周总理还特意邀请她跳舞。当转到我跟前时,总理对我说:“马季,你有什么事没告诉我?”我不知他指的是什么,不知所措。

“她是谁?为什么不告诉我?什么时候结婚通知我一声!”随即,周总理拉着她来到毛主席身边介绍说:“主席,刚才唱‘扣帽子的是马季的女朋友。”听到这样的话,我感到心里很温暖。

20世纪60年代初,我参加中央组织的文化工作队到山东农村下乡体验生活长达数月,期间我们走乡串村,得到了很多实实在在的生活体验和收获,并根据这些生活创作了几段相声。从山东回到北京不久,我和于世猷去中南海给毛主席演出,毛主席问我:“怎么这么长时间没来啦?”我回答:“主席,我到农村体验生活去了。”“有什么收获吗?”主席问道。“写了几个节目。”“啊,都演演,我听听。”

我们演出了在山东创作的《画像》、《跳大神》、《黑斑病》三个段子,说了四五十分钟。说完后,我走到主席跟前和他握手,主席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微笑着握住我的手说:“还是下去好!”

当时我的心情是可想而知的,全国人民的伟大领袖,人们从电影里看到都会热泪盈眶的,而毛主席就在我的眼前,并亲切地握着我的手,像对自己的孩子一样说话。我们当时是既兴奋又紧张。我把毛主席的这句话当做对我创作的充分肯定,并激励着我为相声的创作不断努力。

总理说:“输球不能输人!”

1961年,我们进中南海演出,看到周总理正在大发雷霆。什么事呢?原来,头天晚上,北京工人体育场有一场足球比赛,是朝鲜队和八一队比赛,裁判员是朝鲜派来的。比赛的结果,中国队1∶2输了。现场的500多中国球迷不干了,认为裁判不公,散场后围在门口,不让裁判员出去。有关部门当时动用了许多警力才护送裁判员离场。这500多人不解气,就一块儿跑到朝鲜大使馆闹事,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这事报告给总理,总理非常恼火。

适值我们来到中南海演出,总理指着我说:“马季,你能不能写一段讽刺体育场上只争成绩、不讲风格的相声?我们要批评这些球迷们,要让他们懂得,我们是大国,输球不能输人!你写一段相声,国际比赛前,要反复放,这样会好一点。”我连忙表示保证完成任务。“好,下星期我看你的节目。”

回去后我就动手创作,下定决心要把这个节目写好,不能辜负总理的嘱托。

足球是我最喜爱的运动,我爱踢球,也爱看球,尤其是国际比赛,只要有机会我都会力争到现场一饱眼福。所以,我熟悉现场规则,也熟悉球迷们的喜怒哀乐以及他们在球场上的情绪反应。落笔时我的灵感如潮,“垫话”(相声中说正话之前的一些话)从不遵守交通规则开始,写一个球迷种种的丑陋行为。两个晚上就写了初稿,取名叫《球场上的丑角》。我和于世猷边排练边修改,很快就熟练了。

周总理日理万机,但对此事却没有忘记。到第二个星期,总理一看到我就问:“马季同志,你完成任务没有?”我虽然早已做好了准备,但疑惑他是不是还记着这档事,听到总理问我,我十分感动,赶忙说:“写了一段,恐怕还不成熟。”“你演我听听。”总理听完后说:“要录音,反复地放,要教育我们的观众,丢球不能丢人!”

周总理发的一次脾气

上世纪60年代初期,文艺界蔓延着一股强烈的极“左”思潮,表现在对“传统”采取一种虚无主义的态度,就好像“传统”全部是糟粕。许多优秀的民族文化遗产得不到应有的重视,后继无人,中央已经察觉出了这种倾向。

有一天,节目刚刚演完,总理留我坐在他的身边。接着,轮到中央歌舞团演出。第一个节目是女声小合唱《放风筝》,唱的是河北民歌,总理听完,发火了。这几个唱小合唱的女演员,原来是几年前总理下令专门从陕北挑来的,放到中央歌舞团的任务是要培养她们唱好陕北民歌,保持陕北风味。可到北京后,她们已逐渐改变原来的风格,离陕北风味越来越远了。现在倒好,这几位姑娘改唱河北民歌了,而且装扮上也不朴实,一点土味都没有。

总理为此很生气,大声问道:“中央歌舞团的负责人来了没有?”中央歌舞团负责人急忙走过来。总理两眼盯着他问:“你是团长?”“是。”团长见总理这般语气,不知出了什么事,神情十分紧张。

“我跟你们说了多少次,要保持她们的风味,这不仅仅是保留一个地方歌曲,这关系到我们民族艺术的发展问题,关系到国家的荣誉!把她们调进来,是代表我们国家,你们怎么把这些演员惯成这样?”总理脸色冷峻、措辞严厉,一反常见的亲切与温和。

团长脑门沁汗,找不着恰当的词来回答,只好连声说:“教育不够,教育不够。”最后,总理非常严厉地说:“不能随波逐流,赶一时的时髦,不能丢掉民族的东西嘛!”

为详细了解相声艺术的传统演出形式,周总理曾请侯宝林先生和郭启儒老师现场表演。那是在紫光阁,侯先生带来沙袋,完全按当年在天桥撂地的样子。郭启儒老师蹲在那儿唱“太平歌词”,侯先生就用手捏着沙,在地上写字。总理看了,连连称道:“啊,原来是这个样子,好哇好哇!”这就是当时的中国领导人的风采和神韵。

周恩来总理喜爱民族文化艺术,在任何一件具体的小事上,也是一丝不苟。这绝不是他个人喜欢不喜欢的问题。谁偏离原则,他就旗帜鲜明地讲出来,决不留情。从这件事上,我体会到,艺术工作者要保持自己的特色,而民族的东西,恰恰是最宝贵的东西。

周总理指导我说相声

记得有一次,由于事先没有演出任务,我的搭档于世猷放假回了老家。一天晚上,周总理让秘书给中央广播事业局(现在的广电总局)打电话,让我立即到人民大会堂。原来,周总理请梅兰芳先生在人民大会堂演出《穆桂英挂帅》,招待重要外宾。由于舞台太大、戏较长,梅先生年事已高,中场要多休息一段时间,让我加一个节目。到达后,我很快理解了总理这样安排的用意。总理的意思是“中场休息”的时候,由我来说段相声,填补观众等待的时间。

当时没有来得及找搭档,只好说单口。根据平时的记忆,我说了段《抡弦子》。我知道,这样的演出很锻炼演员。我也知道,如果没有平时的积累,到时就得抓瞎。不管是谁,不管从事什么职业,临时抱佛脚绝对不可取!我的演出博得了观众的掌声。下台时,与正上台的梅先生走了个对面,梅先生抱着拳说:“小马,谢谢你了。”

1961年,庄则栋获得了第26届世界乒乓球锦标赛的冠军,周总理在大会堂为中国乒乓球代表队和新老冠军等庆功,侯宝林和我也应邀参加了接见。总理见到我和侯先生说:“两个相声冠军到了,我建议乒乓球冠军与相声冠军照个相!”很遗憾,这张照片我没有,但这难忘的一幕却长久地留在我的脑海中,刻在了我的心里。

一次,给总理演出后,总理让我坐到他身边,问我:“你学相声,毕业了吗?”我说:“老师就在团里,我要学一辈子。”“小马呀,关键要有自己的作品。”总理语重心长地对我说。总理的这句话对我触动很大,让我思考了很长时间。我已经感觉出了每个字的内涵和分量。“自己”等于特色,特色等于创新。一条明确的相声发展的道路,在我眼前豁然开朗。

相声创作和演出养不了尊,处不了优。面对“市场”,不能一味地强调社会变革、观众口味变化等客观因素,多从“自身”上找原因,多在创作上下工夫,这样才能使相声艺术永葆青春、长盛不衰。事实也是这样,不断的“新”,正在不断地逼迫着、锻炼着我,使我积累了创作和演出“应时”相声的经验。

〔本刊责任编辑 吴 俊〕

〔原载《新周报》总第10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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