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假报销困扰西方各国

●本报驻瑞典、英国、美国、日本特派特约记者 雷达 纪双城 尚未迟 孙秀萍●本报记者 段聪聪

雇人换灯泡、买狗粮、看成人电影、买尿片、熨裤子……人们很难将这些琐事与“英国公务员遭受300年来最严重打击”这顶“大帽子”联系起来。然而，事实的确如此。英国高官和议员虚假报销的丑闻把英国政坛砸了个“遍体鳞伤”。两天之内，4名部长级官员和多名议员辞职，还有不少人进入了“准辞职”状态。迈克尔·马丁6月21日正式辞职离任后，将成为英国300年历史上第一个被迫辞职的下议院议长。其实，高官议员们花公家的钱办私人的事是可气，但都没有触犯法律。更重要的是，在高福利的西方国家，公务报销惠及社会的各个角落，社会上存在着一种“报销文化”，很少有人去深究谁损公肥私了。这种现象也带动了“报销产业”的出现。对此，有人分析说，发展中国家盛行的往往是更直接的行贿受贿，而虚假报销则是西方国家严厉反腐败和高福利之间的灰色地带，是一种不容忽视的社会现象。

英国政坛“集体陷落”

“几乎所有议员在被查出虚报开支时的第一反应都是不承认”，在英国政论杂志《私人眼》工作的记者迪棱对《环球时报》记者说，“这是因为他们用公费开支的东西太多，多到想不起来了，他们已经把这种行为看做是非常合理和正常的”。迪棱说，英国目前共有649名议员，按照2007年至2008年的标准，一位国会议员的工资为6.32万英镑，而英国人的平均年薪还不到3万英镑。除了工资，每位议员每年还有权获得18万英镑的办公费用，用于他们的公务旅行和聘用议员个人办公室的员工。“怎么花这笔钱，在英国国会圈里完全靠良心，因为没有一项规章制度明确解释哪些开销是不可以报销的”，迪棱说，从《每日电讯报》对外公布的被调查名单上，人们可以看到在过去4年里，英国议员们令人错愕的报销名目。

保守党议员恩格纳姆被查出将维修私家游泳池蓄水加热锅炉的98英镑也算在公款报销之列。工党议员巴尔德为自家购买的圣诞树申请报销。工党议员尼克布朗曾经向议会提交了一份没有购物单据的1.8万英镑的报销申请，称这是他4年来工作期间购买食物的花费。而刚刚被迫辞职的英国司法部次长马立克曾经为自己购买的一个100英镑的苹果多媒体播放器报销，称这是为了收录工作资料，最后被发现播放器没有录音功能才没有报销成。

除了议员，政府高官也被媒体挖出来“晾晒”。内政大臣史密斯是这场风波的导火索之一，她早在3月就向公众发表道歉声明，称她“错误地”用政府补贴报销丈夫点播的“成人电影”浏览费。国务大臣菲尔·伍勒斯作为纯爷们儿，要求报销购买女装、卫生巾和尿布的费用，但按照规定，议员只能报销自己所需物品的费用。首相布朗被发现2006年安装一个水管的账单报销过两次。最近闹得最凶的是财政大臣达林涉嫌同时申报他在伦敦南部的寓所以及唐宁街11号官邸的开支。

英国《每日邮报》的评论说，一直以来西装革履，抱着文件进出议会的英国议员们的公正清廉形象已经被毁坏殆尽，这可能是300年来（即英国完成资产阶级革命以来），英国国家公务员们遭受的最严重打击。

目前，《每日电讯报》披露的英国议会对虚假报销的初步调查结果已经成为英国最热的话题。在伦敦的各个报刊销售点，记者看到凡是有关这类新闻报道的报纸一搬上报架就被抢购一空。“我必须要知道这些议员们都干了什么”，一位名叫肖恩的30岁伦敦市民对《环球时报》记者说，他感到震惊、失望甚至是悲哀。肖恩说，作为长期声称代表中下层人民利益的执政党工党的议员，他们一方面在想尽办法征税，另一方面却在为自己谋取私利。

对虚假报销，瑞典人分为“容忍派”和“指责派”

瑞典号称是“世界最廉政的国家”之一，但虚假报销这种“合法不合理”的事情在瑞典政府、研究机构以及国有企业中屡见不鲜，甚至培养出了一种“报销经济”。

比如瑞典旅馆在确定住宿价格时，往往会在旅游季节时定得低些，而每年春秋两季房费却有些高得离谱。例如斯德哥尔摩市中心的一家三星级宾馆，夏季或圣诞节前后，最低的特价房每间还不到500瑞典克朗（瑞典克朗与人民币基本等价），但在春秋季节，不仅没有特价房优惠，即使价格最低的房间也要2100瑞典克朗。这家宾馆的销售经理约翰松向《环球时报》记者披露了房价的秘密。原来，每到春秋两季，到宾馆住宿的客人多是因公务到斯德哥尔摩出差的，对那些政府公务员、公立科研机构的人员及部分国有企业雇员来说，他们的出差住宿费用实报实销，所以在选旅馆时，那些人往往先选最豪华、最舒适的，其次再考虑交通便利等因素，对于价格则根本不去关心。到了夏季假期或是圣诞节前后，虽然是旅游旺季，但因为游客要自己掏腰包，所以他们往往货比三家，这时宾馆就要把价格定得优惠些了。

对于这样的现象，虽然有很多在瑞典私营机构工作的人不满意，但却鲜有媒体披露或议员过问，这是因为那些议员以及绝大多数瑞典记者，也属于这一政策的既得利益者。《环球时报》记者在斯德哥尔摩街头对一些行人随机进行了采访。比较有代表性的，一种是“容忍派”，如一位退休的老教授就认为，那些在政府或公立机构的人其实贡献很大，但待遇却相对比私营部门的人差一些，所以在报销的问题上占些“小便宜”，虽然不太合理，但毕竟没违反法律，所以还是可以容忍的。另一派则是“指责派”，如一位年轻的瑞典学生表示，据他所知，有些人花公款过于大手大脚了，而很多钱花起来是完全没必要的，这已经伤害到了纳税人的利益，既然如此，就该修改相关法律，使公款报销的程序更加严格。

瑞典斯德哥尔摩大学传媒学教授安德斯·鲍威尔在接受《环球时报》记者采访时说，瑞典依靠信息公开等制度，对于公务费报销等情况进行了严格的限制，违法、违规的虽然不多，不过钻政策漏洞的却非常普遍，并且假如钻政策漏洞的人不是受到瞩目的公众人物，并且没有触犯法律，任何人都拿他没办法。与此同时，因为瑞典实行高福利制度，使得享受公务费报销待遇的人很多，这样也就造成了庞大的既得利益人群，就更加造成多年来这个问题都得不到很好解决。鲍威尔表示，人们钻报销漏洞的历史甚至与瑞典廉政的历史一样长。

美国几十亿公款用在赌博、互联网约会等方面

与欧洲虚假报销的小打小闹相比，美国人可谓“出手阔绰”。美国审计总署去年公布的一份长达57页的审计报告显示，美国联邦政府雇员虚假报销、滥用公款现象严重，数十亿公款被用在赌博、互联网约会、定制高档服装和购买女士内衣等方面。审计总署对美国国防部等12个联邦政府部门的信用卡消费记录进行了调查，结果发现，2005年至2006年总计140亿美元政府支出中，有41％的消费属于违规，要么未经授权，要么没有第三方监督签字。

审计报告称，美国政府官员滥用公款的方式五花八门，如赌博、买车、付房贷、举办豪华晚宴、网络约会、购买高档服装、买内衣等等。联邦政府官员如此，地方官员也不例外，其中表现最突出的就是滥用公款外出旅游，或超额报销差旅费。例如，全美第二大城市洛杉矶市警察局局长威廉·布拉顿就经常被舆论批评用公款旅游。据美联社披露，布拉顿“在其位不谋其政”，经常奔波于国内外各地，2005年的外出旅行时间竟然高达125天。布拉顿的个人收入根本不够支付这些旅行费用，显然最后全是公款报销。布拉顿对此解释说，他外出旅行是工作需要，是为了搜集有关法律实施的各种信息，好使洛杉矶市从中受益。在市长的庇护下，布拉顿至今仍然乐此不疲地四处旅行。

谈到虚假报销问题，洛杉矶地区核桃市前市长、现任市议员的林恩成对《环球时报》记者说，在核桃市，市长如果要到外国考察，必须要事先对考察的目的、必要性等进行论证，再由议员投票，然后向市民公布。出国回来后，要向公众公开所花的费用。平时，如果市长因公需要宴请客人，发票要由市政府领导班子成员共同签字。林恩成说，在核桃市，可以说，虚假报销现象已被杜绝。至于其他政府的情况如何，他不好置评。

日本，重罚也管不住

在日本，公款消费受到很多限制，但仍挡不住官员们虚假报销。5月20日，日本岩手县总务室主事在差旅费上造假，将50万日元汇入自己的银行户头据为己有。5月14日，《读卖新闻》报道称，日本中央职业能力开发协会乱用公款吃喝玩乐，浪费金额高达5700万日元，公款吃喝中甚至包括了招女性陪酒的费用。仅14个人在4年之内共花费1580万日元，平均一个人的吃喝费用高达100万日元。这一事件被曝光后，引起强烈公愤。“富士电视台”专门举办了专题讨论，抨击这种行为。

此前，东京都知事石原慎太郎带妻子、儿子到海外出差，因差旅费超过规定标准被市民告上了法庭。他本人为此诚恳道歉才避免了被赶下台的命运。前民主党党首小泽一郎也因为政治资金来路不明被怀疑造假账而被迫辞职。即使下了台，小泽对相关指责也拒不承认，因为在日本乱用政治资金、公款吃喝的事时有发生，一旦被发现都要受到严重处罚。

腐败首先是道德问题

对于西方国家的虚假报销现象，厦门大学人文学院院长周宁认为，发达国家基本上是一个信誉社会。许多发达国家没有公章，一个人签字就行。任何人都可以签字，谁也不问签字是否是真的。再比如，我们出国前去外国使馆申请签证。有的签证官会问，“你是否进过监狱”？我们都会回答“没有”，签证官就信了。但谁又会说有呢？西方社会这种建立在正义与信誉基础上的社会，其制度在细节上的规定肯定会有疏漏。这些疏漏很容易造成腐败。

周宁认为，虚假报销这种腐败现象的出现首先是个道德问题。特别是在老牌的西方国家，人们都抱有”太平盛世“的心态，一旦有这样的事情出现，人们就会产生巨大的道德困惑。他们一直认为，这种腐败、道德水平低的行为只会在专制社会出现。其实，西方国家应该重新审视他们的道德基础，或者说是道德信任；其次，他们还需要重新审视其制度的完善性。腐败现在首先是道德问题，但同时也是制度问题。应该一方面完善制度，另一方面加强道德建设。制度是惩戒性的，而道德是动机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