浸在作者的语言里

2009-06-13 05:52王玉强王丹阳
现代语文(学术综合) 2009年12期
关键词:品读汪曾祺小说

王玉强 王丹阳

摘 要:汪曾祺是一位小说大家,在他的小学、中学的生活里就浸染了文学的因子,也染上了哀愁的情绪。汪曾祺从沈从文那里学到了写人物的方法,就是“要贴到人物来写”。汪曾祺的写作原则就是“随便”,但他又十分重视语言,认为语言具有内容性。他提示我们了解作家“必须由语言入手,并始终浸在作者的语言里”。

关键词:汪曾祺 小说 语言 品读

一位美国翻译家曾说,汪曾祺的小说都有水,几乎每一篇小说都写到了水。汪曾祺说:“我的家乡是一个水乡。”因为有水的滋润,有水的熏陶,故而他的小说有了灵性。于是他说:“水不但于不自觉中成了我的一些小说的背景,并且也影响了我的小说的风格。水有时是汹涌澎湃的,但我们那里的水平常总是柔软的,平和的,静静地流着。”可见,水在汪曾祺那里真是成了他的性格。他的人生际遇、他的小说风格也说明了水在他身上的体现。

汪曾祺在《自报家门》中讲到了自己的小学学习:

“我自小学五年级至初中毕业,教国文的都是一位姓高的先生。高先生很有学问,他很喜欢我。我的作文几乎每次都是‘甲上。在他所授古文中,我受影响最深的是明朝大散文家归有光的几篇代表作。归有光以清淡的文笔写平常的人物,亲切而凄婉。这和我的气质很相近,我现在的小说里还时时回响着归有光的余韵。”(《汪曾祺散文选集》百花文艺出版社,2004年版,第309页)

小学与初中是打基础的阶段,也是培养兴趣的时期,从国文教师的喜欢到特别喜欢归有光的散文与风格,都离不开教师的引领,教师的作用在汪曾祺幼小的心灵中扮演着伟大的作用,这个“伟大”就是打开智慧的萌芽,让萌芽伸展出稚嫩的枝叶。

青年时期的阅读往往影响着一个人的人生经历与写作情感。汪曾祺回忆其高中的阅读就证明了这一点:

“我读的高中是江阴的南菁中学。这是一座创立很早的学校;至今已有百余年历史。这个学校注重数理化,轻视文史。但我买了一部词学丛书,课余常用毛笔抄宋词,既练了书法,也略窥了词意。词大都是抒情的,多写离别。这和少年人每易有的无端感伤情绪易于相合。到现在我的小说里还带有一点隐隐约约的哀愁。”(同上,第309页)

离别的词意,抒情的文笔,哀愁的情绪,都是源于那一部词学丛书,可见阅读是有多么深的记忆,多么易于熏陶。这里还有一点就是“抄”,用毛笔抄,既是书法训练,也是自悟的内化,这也是值得我们效仿的。我们经常听到一句话,读一遍不如抄一遍。抄,也应是学习语文的好方法。那隐隐约约的哀愁是幼小心灵里扎下的根,可见,早期阅读非常关键。

汪曾祺在高二年级时,日本人占领了江南,江北也危机,于是他们一家人来到了一个村庄的小庵里避难。在避难期间,汪曾祺说:“在这座小庵里我除了带了准备考大学的教科书,只带了两本书,一本《沈从文小说选》,一本屠格涅夫的《猎人日记》。说得夸张一点,可以说这两本书定了我的终身。这使我对文学形成比较稳定的兴趣,并且对我的风格产生深远的影响。”两本书就几乎定了汪曾祺的人生,为什么呢?这说明这两本书打开了年轻的心扉,打通了小说的通道,我们可以想见,在静静的庵里,在静静的油灯下,在静静的流动的文字中,那人物、情节、语言,已经沉淀在了一个高二学生的心里。

如何理解小说的人物呢?汪曾祺说:“作者的心要和人物贴近,富同情,共哀乐。”这是汪曾祺从沈从文那里认识到的,沈从文说:“要贴到人物来写。”汪曾祺这样认识:

“在小说里,人物是主要的,主导的,其余的都是次要的,派生的。作者的心要和人物贴近,富同情,共哀乐。什么时候作者的笔贴不住人物,就会虚假。写景,是制造人物生活的环境。写景处即是写人,景和人不能游离。”(同上,第311页)

从作家的角度而言,作家与人物同呼吸,同苦乐。作家的心与人物贴在一起,才能写出好作品。那么作为中学语文教师也是同样的,要想真正理解作品,就要深入地研究作品,与小说的作者一样深深地理解人物,同小说中的人物的心贴在一起;同时,也要引领学生贴近人物的心灵。魏书生有一个做法,在每一天都选择一位名人,告诉自己,“我就是爱因斯坦”,“我就是孙中山”,来鼓励学生学习。那么,我们何不迁移一下,来一个角色的定位,学习《祝福》时,教师与学生一起在心里沉淀,自己觉得“我就是祥林嫂”;学习《孔乙己》时,觉得自己就是孔乙己;学习《林黛玉进贾府》时,自己就是林黛玉;学习《项链》时,自己就是玛蒂尔德。这样,才会真正地理解到人物的内心里,贴住了人物。

汪曾祺当过四年的中学教师,他当教师的同时也开始了创作。他曾说:

“离开大学后,我在昆明郊区一个联大同学办的中学教了两年书。《小学校的钟声》和《复仇》便是这时写的。1946年初秋,我由昆明到上海。经李健吾先生介绍到一个私立中学教了两年书,1948年初春离开,这两年写一些小说,结为《邂逅集》。”(同上,第313页)

当了中学教师也笔耕不辍,还写了不少作品,这一方面源于汪曾祺 对写作的执著追求,同时也说明教师也应是“下水者”,特别是语文教师,应该用写作来引领示范,给学生起一个榜样示范作用。这也是汪曾祺先生从沈从文老师那里学来的,即尝试写作,尝试不同的写法技法。从这一点来说,特别是现在的中学语文教师真是有些自叹不如、力不从心了。

汪曾祺很喜欢庄子与孔子。他说:“我在昆明教中学时案头常放的一本书是《庄子集解》。但是我对庄子感极大的兴趣的,主要是其文章,至于他的思想,我到现在还不甚了解。我自己想想,我受影响较深的,还是儒家。我觉得孔夫子是个很有人情味的人,并且是个诗人。他可以发脾气,赌咒发誓。我很喜欢《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侍坐》。曾点的超功利的率性自然的思想是生活境界的美的极至。”可见,庄子的文章与孔子的人情味极深地影响到了汪曾祺,同时也看出了汪曾祺的境界,那就是率性自然。所以汪曾祺很喜欢宋儒的两句诗:万物静观皆自得,四时佳兴与人同。静观万物,心地纯真,自然笔有神韵。

汪曾祺的小说是不讲究结构的,这是他的观点。他曾这样说:

“我在一篇小说的短文中,说结构的原则是:随便。我后来在谈结构的前面加了一句话:苦心经营的随便。我不喜欢结构痕迹太露的小说。我倾向‘为文无法,即无定法。我很向往苏轼所说的:‘如行云流水,初无定质,但常行于所当行,常止于所不可不止,文理自然,姿态横生。我的小说在国内被称为‘散文化的小说。”(同上,第318页)

行处当行,止处当止,当然是写作的最高境界。正如苏东坡的书法自谓“我书意造本无法”。其无法,是指逍遥自如,任意恣肆,但总是随心所欲不逾矩,其写作也是如此。汪曾祺的散文化小说其“随便”之法,也同样是苦心经营的结果。写作如此,而中学语文教学也同样如此。我们叫“教无定法”。任何的教法都有其自身的特质,都可以学习、借鉴,但教法也并非是一劳永逸的事。课堂也应倡导“行处当行,止处当止”,这样就达到了“苦心经营的随便”了。可以预见,如果你的课从“有法”到“无法”,你的语文课肯定是达到一个境界了。

汪曾祺特别重视语言。他说:“我很重视语言,也许过分重视了。我认为语言具有内容性。语言是小说的本体,不是外部的,不只是形式,是技巧。探索一个作者气质,他的思想,必须由语言入手,并始终浸在作者的语言里。语言具有文化性。作品的语言映照出作者的全部文化修养。语言的美,不在一个一个句子,而在句与句之间的关系。”(同上,第318页)

作为语言大师级的人物,汪曾祺特别重视语言功夫。语言具有内容性,更具有文化性。作品语言的文化性是作者全部文化修养的体现。从“始终浸在作者的语言里”中的“浸”字。我们品味到了浸淫、浸染、浸透的滋味,也反映出了作者在语言上下得功夫,只有被文化修养所浸,被中外名作所浸,被古今中外大师的语言所浸,被庄子与孔子的境界所浸,被民间艺术乡土情结所浸,才有其丰厚的语言,有其出神入化的语言,有其“随便”的神韵。所以中学语文教学的核心应放在语言的教学上,放在文本内质的品味上,放在语言的熏陶与挖掘上。只有真切地感悟到语言,“浸在作者的语言里”,玩味、品咂、细嚼、内化,才能真正学到语文学习的内功,作家的内功,素养的内功。

同时,也要讲究“空白艺术”。汪曾祺认为:“一篇小说是作者和读者共同创作的。作者写了,读者读了,创作过程才算完成。作者不能什么都知道,都写尽了。要留出余地,让读者去捉摸,去思考,去补充。中国画讲究‘计白当黑。包世臣论书认为使字之上下左右皆有字。宋人论崔颢的《长干歌》‘无字处皆有字。短篇小说可以说是‘空白的艺术。办法很简单:能不说的话不说。这样一篇小说的容量就会更大了,传达的信息就更多。以己少少许,胜人多多许。短了,其实是长了。少了,其实是多了。”(同上,第319页)

不仅仅是短篇小说如此,我们的语文教学也是这样。一味地剖析,一味地满堂灌,一味地代替学生的思维,并不是一种好办法。真要学习一点汪曾祺的“空白艺术”了。在教学中,留有一点余地,留有一点空白,留有一点“无字处”,让学生去思维,去填充,去创造也许更好些。所以,汪曾祺的这段文字不仅是创作的体会,也是给我们欣赏者的提醒。

走近大家,确实开拓了自己的视野,又好像被“浸染”了一次心灵,有茅塞顿开之感。感谢汪曾祺,感谢他“远树绿色的呼吸”。

(王玉强 山东淄博教研室 255000;王丹阳 山东淄博五中 255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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